《左手之恋》木巫师

23、落场

　　我在想一个人究竟能睡多久?二十多天了,夏天依然在沉睡着,平静的样子似乎再也不会醒来一般.
　　我真得开始害怕了,尽管说夏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难道结果就是这样吗?
　　夏天的妈妈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态度,在我去看夏天的时候,尽管没有明说,可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反感和厌恶.
　　可是,我都似乎麻木了.
　　生活进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整个寒假我都在家和医院之间奔走着.外面的世界依然繁华热闹,可是,在我心里,却跟躺在医院的夏天一样,死寂压抑着.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那天下午,夏天的妈妈回家取换洗衣物,我一个人坐在病床前无聊地盯着夏天看.
　　夏天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俊朗,只是下巴上早已布满青色.我在想,他怎么会长得这么优秀?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想着想着,我伸手去摸了摸夏天的脸.
　　夏天...你究竟还要睡多久...快醒过来吧...我好累了...有点承受不住了.我在那里喃喃地说着,眼泪又开始涌上来.
　　泪眼朦胧中,夏天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那一刻我有点窒息,竟不敢相信眼前上演的这一幕.
　　夏天...我轻声地叫了他一下.
　　夏天慢慢转过头来,困惑地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费力地张开嘴问,你是谁?
　　夏天的这句话震惊地我半天没缓过神来,整个身体都在瞬间僵硬了.我望着他,喃喃地重复着,你别吓我...夏天...你别吓我...
　　夏天只是望着我,一副迷惑无辜的样子.
　　我无力地站起来扶着墙壁往病房外走去,我得先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回来的时候,夏天的妈妈已经到了,正开心地扶着夏天给他喂水.
　　这时的夏天体力恢复了不少,医生检查的时候,都在不停说,别动别动.
　　医生检查完后,直接出了病房.夏天望着他妈说,妈,我饿了.
　　我又惊住了.
　　我把情况和医生反映了一下,医生说,具体原因,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类似的失忆症以前也出现过,至于能不能完全恢复,还要看病人自己.
　　听着那些话,我的身体就开始不住地颤抖.怎么会这样?难道夏天真得忘记我了?

　　那天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夏天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夏天的爸妈见儿子终于醒来,也不知疲倦地陪着他说笑.可是,我站在床尾,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身体也越来越支撑不住了.
　　夏天好几次指着我问,妈,他是谁啊?
　　夏天妈妈说,他是你同学.
　　对于这样的结果,夏天的父母明显地很高兴.可是,我的心里,却如刀割般疼痛难忍.夏天就这样忘记了我了吗?
　　离开的时候,夏天的妈妈跟着出来了.走到医院门口,夏天的妈妈犹豫了下,说,铭子,阿姨求你件事儿.
　　我已经猜到了,其实,这样一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前的那些记忆,从今往后,就让我一个人来背负吧.
　　夏天的妈妈说,别再和夏天提及你们以前的事了,我们想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夏天的妈妈进去了,进去陪夏天或说或笑.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的门口,望着眼前漆黑的夜色,泪流满面.

　　回到家的时候,暮还坐在客厅里等我.见我回来,赶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啊.
　　那你眼睛怎么通红?
　　夏天醒了...可是失忆了...惟独不记得我了...我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暮抱抱我,然后用手帮我擦着眼泪.擦着擦着,他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暮说,铭子,今晚跟哥一起睡吧.
　　我感激地点点头,差点又哭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暮把我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那一刻,我贴着暮的胸膛,心情平静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第一次在暮的怀里,没有起生理反应.
　　暮整晚都在抱着我,没有松过一次.我也抱着他,这样让我觉得终于有了依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和暮说,暮,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一旦习惯了你们的照顾,我以后就真得没办法独立生活了.
　　暮斜躺在床上,望着我,很久很久,没说话.

　　早上到医院的时候,夏天正在睡觉,夏天的爸妈都不在,可能回去休息了.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然后望着夏天的脸出神.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穿过,然后轻柔地铺撒在地面上,病床上,夏天的脸上.
　　我趴在床上盯着看他脸上细微的绒毛,这样的观察,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夏天缓缓睁开睡眼,看到我,吓了一跳,忙把头向后挪了挪.
　　你干什么?夏天紧张地问.
　　我的心突然绞痛了一下,这样陌生的语气,夏天,终于用在我身上了.
　　我来看看你.我尴尬地说.
　　哦.夏天舒出一口气,将视线移向头顶的天花板.
　　这样的夏天,都不再想多看我一眼了.
　　你...真得不记得我了吗?我嗫嚅地问道.
　　嗯...昨晚和我爸爸妈妈回忆以前的事情,发现好象最近几年的事情都忘记了.
　　夏天的话听上去比较轻松,好象对于失忆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夏天问.
　　我笑着说,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
　　夏天也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然.是吧,对于现在的他来讲,再好的朋友,也还是陌生的吧.

　　夏天在医院里又待了一段时间,出院的时候学校里早已开学了.
　　知道他要出院,我还是请了假去接他.我想,或许...或许...或许以后再不会见面了吧.

　　到医院的时候,夏天的爸妈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三个人正从大厅往外走.见我气喘虚虚地跑进来,夏天的妈妈明显紧张了起来.
　　铭子,有事吗?夏天的妈妈问.
　　哦...我...我来...
　　我出院了,以后就不要来了.夏天在旁边说.
　　不要来了...不要来了...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
　　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夏天的妈妈说.
　　我闪到一边,让他们通过.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至少不会再哭了吧.可是,当夏天从我面前目不斜视地走出门口的时候,我的眼里还是忍不住地涌上泪水.
　　夏天和他爸上车以后,夏天的妈妈又折回来,把我拉到旁边说,铭子,夏天这学期就转学了.当初,阿姨知道你们事情的时候,本来是想找关系让学校想办法的,可是,夏天不同意,说自己要转学.没办法,我们也就同意了.阿姨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他,夏天一直都是一个重情意的人,想想那段时间,他过得也不好受.现在,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姨希望你以后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我点点头,点点头,心里难受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天的妈妈拍拍我的肩膀,就上车了.等我回头望出去时,车已经开走了.
　　夏天...以后的生活...会很充实吧...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一定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吧...以后...再也不会记起我们的事了吧...以后...是真得走出了我的生活了吧...
　　我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来,无力靠着墙壁慢慢滑落下去.
　　夏天,一直都没想放弃,可是我呢?我蹲在那里,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放声地大哭起来.

　　新的学期,我没了同桌.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可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也排斥着他人坐在旁边.这个位置,依然希望属于夏天.
　　时间缓慢地流逝,从春到夏,日日夜夜,没有一点波澜.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爬到教学楼楼顶俯视整个校园,想想去年的冬季的某一天.仰望天空,清澈地通透,可是心里的阴霾依旧没法散开.
　　此时的夏天是什么样子了呢?依然会在午后因为锻炼而汗流浃背吧.依然会找个只有体育生才能去的澡堂冲凉吧.依然会在无聊的时候肆意地奔跑在场馆里吧.依然会在暮色中望着头顶的天空说永远吧.
　　此时的夏天,会不断地收到女生的情书吧.走在路上会不断地让路人斜眼偷看吧.
　　此时的夏天,已经忘记了我们的故事了吧.至于我,已经彻彻底底被他淡忘了吧.

　　暑假的时候,我又从暮的家里搬了出来,因为暮要结婚了.
　　仔细想想,从暮的家里搬进搬出已经三次了吧.自己有时候会想,这算不算是一种漂流的生活.
　　我又去了那家蛋糕房兼职.曾经发生的故事,一切都变得虚无.
　　夏天离开了,暮也退出了.一个人的生活,再也没了牵绊和束缚.
　　下班以后,我会先到那家同志酒吧喝一杯,然后才磨着脚步往回走.有时候,在回家的路上,自己会忽然望着霓虹灯火发呆.看看这样的璀璨,至少在视觉上不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