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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二回 无情主赠美效陶朱 有心人献媚比沧海 上 ...

  •   话说沈馥欲还珮断情,不料赵漭离宫随驾,只得前往莹心堂,谎称赵漭遗珮,劳慎夫人转交。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恰逢赵漭送了些山珍过来,慎夫人立传入内。赵漭请了安,将东西一一奉上,道:“母亲,孩儿不孝,未能时时承欢膝下,还请母亲降罪。”慎夫人赐座,只道:“漭儿安好,母亲也便放心。有一事母亲本不该多言,只是——慧岸。”慧岸便将玉佩呈上,赵漭大惊,忙问此物何来。

      慧岸垂目答道:“今日午后珎御华来过,说此物是殿下遗落,特来归还。”此话不啻平地惊雷,赵漭立时怔住。慎夫人道:“这是你贴身之物,且不论何时化作两半,只若说是你不慎遗落,我却是不信的。”说着,不觉含了几分愠色,“沈馥冶容眩色,须眉丈夫而效□□之举,蛊惑朝廷,几危社稷。母亲只问你,你如何结交了这等小人!”赵漭一听,只觉裂心断肠,肺腑油煎,然一时无言以对,竟裣衽而跪,道:“母亲,此事还恕孩儿无可奉告。孩儿告退!”一语未完,握佩而去。

      赵漭穿林而过,发足狂奔,吼道:“雪童!你何以如此待我!”却是仰天长啸,只震得木叶簌簌乱落,良久方绝。此时却听一把清柔之声问道:“阁下识得沈雪童?”赵漭一怔,蓦然回首,却见一白衣人正立于一株合欢之下,殷切相望,浑不觉细扇绯红落了半身。赵漭仓皇一顾,顿觉心如刀搅,一时间情思迷离,分不清是真是幻,竟飞步上前将人抱了满怀,痴痴唤道:“雪童!雪童!你岂是无情之人?我竟疑你,当真该死!”

      白衣人见他俊朗伟岸,气度不凡,却又是满面的意切情真,如同赤子一般,不由得满面羞红,只轻轻言道:“阁下错认了,小人只是、只是沈公子的一位故人。”赵漭一听,方如清夜闻钟,忙敛容道:“是我失礼,还望公子恕罪。我姓赵,单名一个漭字,敢问公子上姓高名?”白衣人一愣,忙道:“赵公子幸会,小人贱名不足挂齿。”赵漭也不相逼,忙问道:“公子可也识雪童?”

      白衣人娓娓将沈馥样貌性情说了,赵漭笑道:“果真是他!他的朋友便是我的!只是方才漭鲁莽失礼,冲撞了雪童故人,还请公子莫要挂心才是。”语罢,又长长一揖。白衣人忙道:“公子莫提,却是小人唐突了。”又见赵漭冲着他出神,也觉黯然。正相对无言之际,一个小太监急急走上来,口内唤着“主子,主子”,一见是赵漭,忙跪道:“奴才叩见桓光王,桓光王福寿安康。”白衣人顿时一惊,也忙正色行礼。

      见赵漭愣在一旁,那小太监方称白衣人为芙侍卿。赵漭听了,暗自一惊,也依例见了礼,又忍不住将这位侍卿细细端详。只见他容若玉兰,姿同水仙,风神绰约,意志翩跹,与沈馥年岁相仿,却还出众几分。小太监与白衣人附耳几句,白衣人便匆匆辞去。衣角于花木掩映之间一闪而过,倒勾起旧年凌云别离的幻影,赵漭痴对着手中半璧,不由悲痛填膺,只攥紧拳头,直将掌心割得血肉模糊,心下恨声道:“如此,也便两讫了罢!”直冲着似血残阳嘶吼一气,惹得昏鸦乱飞,红枫摇曳,更觉肝肠痛尽,皮骨空存。不在话下。

      这日于长春殿用过午膳,沈馥便延至定霞园。只见绿荫参差,苍苔密布,皆是小桥流水,柳绿花繁。芷馨引了沈馥入廊,廊外松竹掩映,通翠沁凉。过了宝瓶门,又见一绝大的假山,玲珑怪石攒凑迭成,上有兰芝玉草,柏松苍植,宛然山林丘壑之象。山中有一古洞,过洞而去,只见阮涣纯头上束着琉璃簪冠,身上着了一袭百蝶穿花湖蓝夏衫,腰上的碧玉通枝莲带扣上坠了好几个错金银的香药包,清贵秀雅之余,别有一番天真烂漫之情致。

      一见沈馥,阮涣纯便扑上来亲他面颊,忙牵住他手拉至一处石亭。亭匾上镌了“风香”二字,乃皇帝御笔。四面开窗,前有牡丹、芍药数墩,与那海棠、玉兰几棵,后临净客池。如今正值夏季,风过荷举,莲障千重,亭亭者如夷光出浣,丽华晓妆,娴静弄影;偃偃者若太真好睡,弄玉贪梦,娇慵呈态。桌上也置了一个荷叶式的翡翠缸,浮了好些新鲜荷花,清露轻缀,红绿可爱。涣纯撅唇道:“因着天气热,馥哥哥都不来瞧纯儿了!”沈馥含笑道:“这不是过来了?只是纯儿日日有幼竹伴着,怕是将我抛到九霄云外了罢?”涣纯哪里晓得沈馥玩笑,忙辩道:“纯儿才没有忘了馥哥哥!只是筠哥哥心里不高兴,好几日不曾来了。”说着,怏怏的倚在柱上,又道:“新来的芙侍卿也不爱玩,日日躲在屋里。”

      沈馥自取了一枝菡萏,一壁赏玩,一壁道:“芙侍卿置在秋水居,何时搬到你处?”说着在石凳上坐了,便有人奉茶。涣纯捡了几朵落花,吹到池子里,闷闷道:“皇上说芙侍卿好静,身子也弱,秋水居临着北溟湖,夜里起风凉得紧,便迁到这里的宜芙馆了。”沈馥笑道:“那是皇上怕你一人寂寞,才请了芙侍卿过来陪你。”涣纯摇了摇头,很是无趣,道:“纯儿去他那儿两回,说的话十只指头便数完,每回都隔着帘子。他只晓得写字画画,纯儿都瞧不懂;虽说他爱唱曲子,可远远听得就心里发酸,也不爱去了。”

      沈馥吃了茶,满口花香,清脑醒脾,佐以碧波万顷,净客盈池,着实令人心旷神怡。涣纯凭栏闲望,怏怏道:“住得好没意思,还不如梨馨殿呢!梨馨殿虽小,至少离筠哥哥近些,可是纯儿又舍不得这里的花儿。”沈馥笑着命子薛将冰镇的樱桃蜜羹取了,道:“这是你素来爱吃的,眼下也不冰了,正好解暑。”

      涣纯一见,立时什么都忘了,只欢呼一声,不等孙姑姑来服侍,自个儿握了勺子便吃。沈馥含笑相望,道:“纯儿可知幼竹心中郁郁所为何事?”阮涣纯含着樱桃,鼓着嘴歪到沈馥怀中,道:“纯儿并不很晓得,只知筠哥哥仿佛是同自己兄长置气。上回纯儿去博雅斋的时候,还瞧见筠哥哥写了‘君不见五湖舟泛旧儿女,鸱夷沉江,世绝响屐舞。’”

      沈馥惊觉一切果如所料,仍不免鼻端酸楚,强笑道:“幼竹只是暑热气闷,再者,过了几日便是皇上大寿,怎可不仔细筹备?”涣纯听罢,笑逐颜开,道:“近来纯儿裁了好多新衣,皇上也夸纯儿穿得好,今日又送了好些衣料。”沈馥道:“皇上记挂纯儿,纯儿备了什么祝贺皇上千秋?”涣纯忙拉住沈馥,附耳道:“贺礼不可不送,只是纯儿想不出什么别出心裁的,就想着用寿饼比出一个寿字也便完了。”

      沈馥忍俊不禁,惹得涣纯飞红两靥,娇嗔道:“馥哥哥笑话纯儿!纯儿不理你了!”沈馥忙忙强敛容色,道:“哪里是笑你,料想这寿饼又好看,又好吃,是纯儿有心了!”涣纯一听,欣喜不已,叠声问沈馥是否当真。沈馥自是颔首。涣纯甜甜一笑,搂了沈馥,道:“纯儿想御膳院的糕点太过寻常,已教小厨房预备了好些江南小食,冻米糖、蝴蝶芸豆酥、桂花茶饼、奶油松瓤卷酥、糯米莲子乳糕全都有,只是不知皇上是否喜欢呢?”

      沈馥道:“皇上向来宠爱纯儿,只要纯儿有心,皇上那儿必是受用的。”涣纯嘻嘻一笑,吮了吮指尖,道:“那馥哥哥准备了什么?”沈馥愣了愣神,只笑道:“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罢了。”涣纯靠在沈馥肩上,嗅着发间细细幽香,道:“馥哥哥最得圣心,皇上必然中意!”食毕甜羹,涣纯浣了手,又轻轻问道:“大宴那日,杞王会来么?”沈馥一愣,道:“皇上大寿,皇室公卿自来赴宴。”涣纯听了,却喜上眉梢,道:“那可太好了!”沈馥亦展颜一笑。二人又闲话半日,待到子袁来报说皇帝往绮霞翠微馆去了,方话了别。

      返入宫中,沈馥吃了药,立时沐浴更衣,预备接驾。不一时皇帝便到了,沈馥换了身百香罗柳叶纹曲裾袍,外罩着月影纱禅衣,再别无杂饰,清清爽爽的出来面圣。皇帝道:“去了纯儿那里,可累着你了?”又问沈馥是否吃了药。沈馥命人奉茶,一壁斟了,一壁含笑道:“纯儿虽贪玩,倒也懂事。定霞园风清景丽,见之忘俗。”皇帝听了,低笑道:“朕没有日日伴着你,可是置气了?”

      沈馥摇了摇头,道:“臣甫知道皇上心中有馥儿,经已知足,不敢生气。”见沈馥轻颦远山,恬淡垂眸,模样愈发楚楚,皇帝心牵旧人,不觉将沈馥拥在怀中,道:“馥儿赤子之心,朕如何辜负!春日事忙,尚未予你好好庆生,如今得了空,可要补上。”说着,命人将赏赐之物搬了上来。沈馥微抬眼帘,也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大同小异,只是面上笑意依旧,柔声道谢。皇帝自嵌八宝吹箫引凤蜀锦盒中取了一枚鹅卵大的不夜珠,道:“这枚较你榻上的大上些许,如此便不必担惊受怕了。”沈馥略一玩赏,便命菀菊放回盒中。

      皇帝见了,忙取了五色同心结一对。菀菊自不敢接,沈馥只得放下杯盏,接过谢恩。皇帝倒顺势牵住穗子,舒眉笑道:“如此也算牵巾了。”沈馥陡然一震,不觉指尖一松,结首自然垂落。户外堪堪一个惊雷落地,沈馥悚然回魂,忙扑入皇帝怀中。皇帝两目怔然盯住绳结,当即眉心一颤,厉色尽露,宛如怒目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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