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30、医院（2）

　　现在病房里只余下沈愛琳和纪子湛两人。
　　房间里很安静，纪子湛沉沉地睡着，沈愛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上下起伏的呼吸声。沈愛琳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儿，她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去，然而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只怕此生都难以从她脑海中抹去。
　　今日之事不但惊心动魄，而且细想之下也是疑窦丛生。
　　“醉仙居”隐于石库旧里之内，并非是迎来送往的热闹之所。况且又是一家专做熟客的私房菜饭馆，想必上海滩上能知道这醉仙居所在之人也是屈指可数的。金霸子这样一个大老粗是如何会知道这样一个风雅之所？更奇怪的是他又是如何从何得知纪子湛今日会去醉仙居吃饭？
　　金霸子今天的这番举动不可为不大，出动了青龙帮一大半的弟兄，若是没有十拿九稳的打算，他绝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大动作。到底是谁把纪子湛今日的行程泄露给金霸子呢？还有今日纪子湛何故只带上阿吉一个随行呢？
　　此刻，之前的一幕幕正像放电影片子似在沈愛琳脑子里不断闪回，没来得及细想的蹊跷之处，如今也一环环连贯上了。
　　西厢房里阿吉一连串莫名奇妙的举动连贯得就像事先安排好的。想来此事阿吉就算不知全貌，也能窥见一二。
　　那辆黑色轿车一定在西厢房的墙根底下停着，所以阿吉收到纪子湛的眼色，才会推窗将花盆扔下去。掷花盆就是给司机的一个信号，暗示他赶紧去巡捕房搬救兵。
　　像金霸子这样不懂收敛又横行霸道的人，纪子湛如何容得下他。所以纪子湛精心设下这个请君入瓮的局，他要就是将青龙帮一干人等悉数打尽，从而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今日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故意将自己的行程透露给金霸子，又兵行险棋只带上阿吉一人随行，好叫金霸子他们放松警惕。就连是沈愛琳也是他设下的局中一环，借着沈国华千金的身份，有她在场，在这件事上巡捕房不敢不严办。
　　想到这里，沈愛琳忽然觉得脊背上袭来一阵凉意。
　　他算计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天衣无缝。现在的他本应该坐在大昌顶楼的办公室里，又或是在金楼上，金樽对月饮上一杯，享受胜利的喜悦。可是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在子弹飞射过来的那一刻，他竟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颗子弹？
　　沈愛琳抬眼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纪子湛。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几近苍白，嘴唇上更无一点血色。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不知怎么地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怜爱之心。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怕的就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被他如此算计，自己本该恨恶他才对，怎么会……就连沈愛琳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
　　以前，上了年纪的老人总说：“人呐，只要过了自己心里这道坎，便对什么都能放得下，不计较了。”
　　那时候，沈愛琳对这话半信半疑，现在她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于她而言，也许早在纪子湛回身相护的那一刻，她心里那道坎便已经越过去了，不再去计较他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