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视野》雁子飞

8、清晏

　　这些天下班后都是楚桥送吴嘉云回去的。
　　吴嘉云租的公寓在五环，出了地铁站还要再转公车才能到。楚桥那天把吴嘉云送回去以后兜兜转转绕了很久才到家，第二天上班他便借故把吴嘉云叫到了办公室，问他需不需要换个离公司近些的房子。但吴嘉云不知怎么了，说什么都不换，楚桥也只好作罢。可在楚桥问吴嘉云晚上一般都怎么吃饭却看到吴嘉云支支吾吾时，他皱了皱眉：“你基本上每天都吃熟食和泡面？”
　　“你这是作弊！”吴嘉云瞪了眼楚桥，继而心虚地说，“也不是天天泡面，偶尔也自己做个饭......”
　　“蒸点半生不熟的米饭配上速食咖喱？”楚桥呼了口气，“你干嘛自己搬出去住？你父母家不是就在三环吗？”
　　“就是试试自己一个人能撑多久。”吴嘉云平静地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楚桥沉思了片刻，问：“那你晚上都怎么回呢？”
　　“自己走。没有人和我同路。”吴嘉云回答得云淡风轻。
　　“那以后都和我走吧。”楚桥说，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带你吃饭，送你回家。”
　　楚桥把备用车钥匙给了吴嘉云。因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二人认识，楚桥和吴嘉云不便同进同出。吴嘉云不会开车，但有了车钥匙，至少可以坐在车里等楚桥，也减少了被别人发现的可能性。
　　那天下班吴嘉云第一个就冲出了办公室，他愉快地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楚桥的车，打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去。
　　第一次去楚桥家。不是这半月来，而是从三年前认识楚桥到现在，第一次去楚桥住的地方。20岁的吴嘉云根本没有勇气提出想要去楚桥家坐一坐的愿望，而23岁的吴嘉云依旧没有提出的勇气。但出乎吴嘉云意料的是，楚桥竟然主动让自己去他家里。
　　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吴嘉云不无激动地想。楚桥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装潢应该是很典雅的吧，就像楚桥本人一样，带些书卷气，多多少少会有些复古感。
　　就在吴嘉云想象已经天马行空时，楚桥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他刚想如往常一般给总想不起来系安全带的吴嘉云扣上安全带，却发现吴嘉云早已经扣好了。楚桥笑了笑，觉得此时眉眼弯弯的吴嘉云就像个几岁的孩子，因为家长即将带他去游乐园而兴致昂扬。
　　而自己，楚桥心想，正在吴嘉云面前努力扮演着一个称职的家长的角色。
　　楚桥忽然觉得有些受吴嘉云感染到的开心。在外人面前安静的吴嘉云总能带给自己一种简单的满足感和愉悦感。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楚桥很喜欢和吴嘉云相处，他会在和吴嘉云说话时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神情。他喜欢吴嘉云，但这种好感很单纯，更像是一个长辈对待晚辈的喜爱。楚桥大概了解吴嘉云对自己的感情，他一直把握着吴嘉云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但随着吴嘉云愈加张扬的表达和明显的暗示，楚桥渐渐觉得无计可施和力不从心，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狠心彻底推开吴嘉云。
　　他走了三年，虽然离开的原因不是吴嘉云。却也再一次回到了吴嘉云所处的地方。甚至在明知第二天会见到时，前一晚去了吴嘉云的住处，并使了点小伎俩，让他梦到了自己。楚桥没有办法对吴嘉云冷漠。他总会心软，对待吴嘉云，他很难生气。
　　一路上吴嘉云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一直低头对着手机屏幕戳戳点点。楚桥以为他在聊天，但余光却看到备忘录的黄色背景。楚桥没问，到了超市刚停好车，吴嘉云就把手机递给了他：“我们买这些。”
　　楚桥低头扫了眼备忘录里吴嘉云编辑好的长长一串的购物清单，依旧是对着吴嘉云笑了笑，点点头应了下来。
　　结账的时候他们买的东西足足装了四大袋，吴嘉云抢先楚桥一步，拎起两个更重的袋子抬腿就走。楚桥瞧着吴嘉云提起袋子时双手明显一沉，说：“这么多东西，吃不完你都带回家。”
　　“我为什么要带回家，放你家不行么？”吴嘉云瘪了瘪嘴，“难道今天之后你再也不想让我去你家了？”
　　楚桥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不仅是吴嘉云要的，而且是吴嘉云要来摆在他家的。怪不得吴嘉云这小子不愿意换房子，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在自己心软时堂而皇之地住进来。楚桥只觉得吴嘉云又可气又可爱，表面看起来安静又内敛，实际脑子却很好使。
　　“你先去停车场，在车里等我一下。”楚桥叫住吴嘉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我有个东西忘买了。”
　　“诶，诶？”吴嘉云刚想询问，可是还没开口楚桥已经转身跑远了，他只好任命地拎了四大袋食物往停车场走去，并小声嘟囔着。
　　楚桥是去药店。
　　在刚凝视吴嘉云眼睛的时候，楚桥不经意得知了他正起着口腔溃疡。所以楚桥是折回去给吴嘉云买口腔溃疡贴和VC泡腾片的。很多人都说楚桥是个心很细的人，楚桥却觉得多半是被自己的能力影响了。如果一个人能洞悉另一个人心中想的一切，他往往会选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去达成那人心中想法，楚桥也不例外。
　　他绕回超市出口处的药店，在口腔溃疡贴的货架前半蹲下来。口腔溃疡贴的种类繁多，他正想问问导购哪种好一些，突然从身侧伸来一只修长而指节分明的男人的手，那只手把一盒口腔溃疡贴递给了他。
　　楚桥下意识直起身转过去道谢说：“谢谢......”而他的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身前的是个比楚桥还要高个几公分，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他外面穿了件纯黑的长风衣，里面是件水蓝的休闲衬衣，底下一条修身的深色牛仔裤显示出他傲人的腿长。
　　楚桥无疑是好看的，但如若用清俊来形容楚桥，那楚桥面前的男人身上则有着彻头彻尾的英气，是一种与楚桥不同却绝不逊于楚桥的好看。
　　“好久不见。”男人把口腔溃疡贴赛到楚桥手里，上下打量了几眼楚桥，“你过得怎么样，清晏？”
　　楚桥眯着眼，略略抬起头盯住男人的眼睛，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在这儿，就不许我在这儿吗？”男人笑了，“刚从药店门口经过，隔着玻璃还以为不是你呢。”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楚桥像是没听到男人的话，自顾自问着。
　　“清晏，你这可不是对待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的态度。”男人敛住了笑容，道。
　　楚桥的眼睛在看向男人时闪着锐利的光，平日里眼底的温和一扫而空。他说：“别这么叫我，张浩然。”
　　被楚桥叫做张浩然的男人拍拍楚桥的肩：“今天只是凑巧，我路过看到你所以进来跟你打声招呼。往后日子还长，你还会再见我的。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张浩然想了想，“吴嘉云？是这个名字吧？”他满意地看到楚桥精神有瞬间地紧绷，接着说，“别让他等久了。清晏......楚桥，后会有期。”
　　楚桥看着张浩然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拿着选好的泡腾片和张浩然方才递给他的口腔溃疡贴去收银台付了钱，若有所思地慢慢往停车场走去。
　　吴嘉云在车里等的几乎望眼欲穿。就在他实在等不下去拿起手机给楚桥打电话的时候，楚桥开了驾驶座的门坐了上来。
　　“你去哪儿了？”吴嘉云看着两手空空的楚桥埋怨道，“买什么要这么久。”
　　楚桥没回答，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
　　“......”吴嘉云他看出来楚桥明显的心不在焉，他很诧异刚发生了什么让楚桥这样，但看出来楚桥并不想让他知道，也便噤了声。
　　一路上楚桥都没有主动说话，吴嘉云不停地扯东扯西，楚桥的回应都淡淡的。吴嘉云有些懊恼，三年前他便知道了楚桥拥有一个常人没有的能力，那便是读心术。他从未羡慕，甚至有些讨厌楚桥这样的能力，因为这代表自己在楚桥面前被动地没有秘密。他心里在想什么，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都不美好。刚知道的时候，吴嘉云甚至刻意避开楚桥。楚桥的这个能力比楚桥和自己真正的关系还令吴嘉云难以接受。但此时此刻，吴嘉云突然很想会读心的是他，这样他才可以知道，现在这个沉默着开车的楚桥，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桥家在三环，在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之前，吴嘉云扫了几眼这个规划得很好的小区。北京三环真的算得上寸土寸金，而这个小区的楼都比较矮，只有不到十层的样子。吴嘉云瞬间就知道了这里的房子会是多么的价值不菲，而住在这里的人，也绝不会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吴嘉云看了看驾驶座的楚桥，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很高兴。似乎在吴嘉云的心里，只有这样的小区，才配得上楚桥。
　　吴嘉云从小到大甚少崇拜什么人，因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被别人崇拜的对象。吴嘉云父母都是南方水乡人，但在二人年轻时便携手来北京打拼，到吴嘉云出生时虽不是富甲一方，却从来不愁供吴嘉云吃穿。而吴嘉云朗目疏眉的，本身就清秀好看，加上个儿头高，又有着好成绩，人也安静知礼，很少蛮横吵闹又好相处。从小到大，认识吴嘉云的人，不论什么年龄都很喜欢他。
　　而楚桥，可以算是吴嘉云这二十三年来，最崇拜的人。
　　在吴嘉云二十岁的时候，楚桥这个自带神秘感的人，就强烈地吸引住了他。现在吴嘉云二十三岁，他发现自己还是很崇拜楚桥，楚桥的一举一动都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并未因三年未见的空白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强烈。在吴嘉云二十三岁的心里，楚桥就是“完美”这个词的最佳诠释。所以，只有最好的小区，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最好的衣服，才能配得上楚桥。
　　而且也只有最好的人，才有资格站在楚桥身边。吴嘉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