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光借首诗》荀羊

6、寂静喜欢

　　“暗恋魏晋”成了少女赵悠然漫漫青春中的主旋律。

　　但作为一个应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初中生，即使是主旋律也只能低浅地唱。

　　于是暗恋之于赵悠然成了她一个人的惊心动魄。

　　于是大家发现赵悠然一头扎进了历史这一门有趣而深刻的学问中，不可自拔，当然别人也拔不出来，这个别人，就包括钱鑫。
　　“优优，你怎么不吃冰淇淋了？”在本周第三天中午一起经过路口的冰淇淋摊位赵悠然依然没有颠颠地捧着冰淇淋猛舔后，钱鑫终于问出口。

　　赵悠然抓着书包带，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故作高深，“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吸过毒的人会去吸烟吗？”
　　钱鑫炸毛了，“什么？你吸毒了？” 一把抓住赵悠然的肩膀，“不对，你没钱，那，你吸烟了？”

　　赵悠然当然没有吸烟，她只是把这个月每天买冰淇淋的五毛钱省下来买了三套历史试卷，她只是每天努力地在试卷中寻找一个名字代表着的年代，哦，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年代代表着的名字，然后，郑重地在心里圈点勾画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符号。

　　不过赵悠然认为自己的比喻还是相当贴切的，以钱鑫“还没有长大”的榆木脑袋能想出来什么。那种在密密麻麻的枯燥考题中发现魏晋的名字静静地铺在纸上的感觉，心尖上细细的、酸酸的、小心翼翼的甜，冰淇淋给不了。

　　这种心思旁人自然揣度不出，反倒给赵悠然落了个历史学霸的名头，虽然动机略有差别，但经过一个月的“甜蜜钻研”，月考中赵悠然的历史成绩竟然一跃成为年级第一名，倒也不算枉担虚名。

　　不过这次月考却一下子击碎了赵悠然当前的暗恋局面，她被跌出前三十了。
　　考试前一天夜里，赵悠然突然紧张地睡不着觉，作为“沾枕就睡”派的资深长老，赵悠然只有不断地提醒自己，如果再不睡明天就会变成“三眼皮”了（赵悠然眼睛大，平时双眼皮就很明显，如果睡不好第二天的症状就是硬生生地多出一层眼皮）。
　　考试当天，赵悠然特地换上了妈妈新洗好的校服，校服里面则是从里到外全是新的，都快比过年穿的装备还隆重，但还是遮不住大大低垂着的眼袋和三层眼皮。

　　考场里，赵悠然因为上次考了25名，坐在第一考场靠窗一列的第一排，尽管知道魏晋应该不认得自己，她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但即使不回头看，她也知道他坐在靠墙一列的第二排，她还知道他没有穿校服外套，白色的T恤松松垮垮地搭在少年清瘦的身体上，凛冽、干净、挺拔，就像魏晋年间蓬勃生长的竹子。

　　考完之后，赵悠然就哭了。
　　后来时常想起，那真是个眼泪和笑声一样放肆的年纪。

　　钱鑫一边把校服口袋里的卫生纸撕开一半递给赵悠然，一边嫌弃地安慰道，“优优，你也没当过几次第一考场的，怎么就传染上这优等生恶习了呢？”
　　话还没说完便牙齿一碰嘴巴闭紧，原来是“恶习携带者”——班级常年第一名许璐背着大大的书包飘过。

　　飘到一半却突然被一把扯住，“许璐，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声音来自突然瞪圆了眼睛的赵悠然。

　　要说这许璐是典型的好姑娘，赵悠然虽然不是小太妹，但一向认为道不同不必招惹，何况人家最爱的“道”还是书本和试卷，同学里头基本上没有朋友，只靠着强大的成绩杜绝了“敌人”的侵犯。

　　不过现在她可不这么想。“我变贪心了。”赵悠然这样对自己说。原本只是历史书上一个风骨清冽的年代也可以心满意足地开心一整天，如今却想每个月都看到了吗？“贪心不足。”

　　钱鑫不知道这一段矫情的内心独白，他只知道优优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把自己的老脸丢尽了。
　　“嘿嘿，许璐，她考试考傻了，你别理她。”一边谄笑着一边想要拉过赵悠然。可是没想到和自己的非公务性日常对话几乎为零的许大小姐竟然停下了端正的脚步，白色的帆布鞋转了个方向，她是个高瘦的姑娘，钱鑫在这一刻心理还评价了一句。

　　这个高瘦的姑娘慢慢地掀了掀高贵的眼皮，“她不是染上恶习了吗？也许和我同病相怜呢！”说着又要转身离开，把钱鑫闹了个大红脸。

　　赵悠然一把甩开钱鑫抓着自己胳膊的魔爪，着急地说：“不好意思，许璐，我们做朋友吧！”说着举起右手，想了想，又把大拇指收回来，郑重地说，“我发誓，我会好好学习的，你愿意帮我吗？”

　　钱鑫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样白痴的行为也可以交到这样大boss级别的朋友，他想，到底好学生的世界是自己的脑袋难以理解的。
　　听见他的嘟囔，赵悠然和许璐一齐从刷刷作响的奋笔疾书中抬起头来，飞了他一个双剑合璧的白眼，“白痴，这叫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于是原来的青梅竹马中又来了一枝秀丽清冷的青梅。虽然赵悠然硬把许璐拉进她和钱鑫的火坑动机不纯，但赵悠然一向是个把坦率的流氓当成英雄的主，自然认为自己的交友动机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所以非常厚脸皮地与许璐和谐相处，没有半分尴尬和不安，反倒越发熟稔起来了。

　　赵悠然依然很喜欢历史，只是她的历史试卷上再不见了稚嫩的、营营汲汲的寻找，而是每一个并不好看的字下面认真陈列着一个少女的追逐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