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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相忘于江湖 ...

  •   南京国民政府回迁的日子定在这年的12月份,家俊则要在10月中返南京任职,在上海还能停留的月余,正是社交积累人脉的好时机,他家原在浦东,来往黄浦江实在麻烦又费时费力,又想维护与文钰的夫妻体面,便索性留在刘家小住。文琦是支持家俊的决定的,他私下里还开解过:夫妻哪有十全十美的,越是过日子,越要学会相互包容。家俊正值事业上升时期,一时的膨胀和迷糊都是有情可原,有些时候还要顾全大局。文钰虽觉得大哥一番论调,均源自亲身经历,并发自肺腑,可多少觉得大哥是男人,自己是女子,天生的视角有异,很难感同身受。
      她近来往云裳时装店跑得勤些,家里只觉得她是小别胜新婚,更喜打扮些,却没察觉,她是为着和云裳的女老板讨论婚姻事。除去云裳,她也喜欢到婉凝的共济社找她说话,更像是打发时间。她时不时在归家途中也总是提醒婉凝,结婚前还是要诸般考察和思考,嫁人不是儿戏,左右考量、从长计议才是上上大吉。
      婉凝有时也会调侃文钰,“果然结婚生子很能让人成长,怎么三年前我和你三哥时时和你念叨的话,现在你又念给我听。”也会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亲妹妹,与三哥哥并不相熟的,总是背着他说要考察他的话。”
      文钰总觉得婚姻这种东西,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婉凝有时也将文钰的诸般对婚姻的思考说与文琮听,她的本意多半是担心文钰与家俊之间有其他变故,因为芮香与她说过陈墓其他政府人员早早休假回乡的事,也说过文钰那日从陈墓回沪,形色极为匆匆,又联想文钰与家俊在家宴上的别扭模样,加之文钰与她的一通念叨,总有些不好预感。文琮却全然没领会婉凝的担心和思虑,他理解着,二人成婚前,是不是该坦诚相待,全然交付,不该有任何隐瞒的。所谓“心心相印”,大抵要先做到信息“互通有无”。
      这日文琮特意早下班,到共济社里接上婉凝便往杏花楼走。
      “今日是什么特殊节日?还是哥哥有什么喜事?”去杏花楼的途中,婉凝还不解问道。
      “是对我很特殊的日子。”文琮边开车边道。
      婉凝想,大概文琮又拿到更大更能显示他的建筑设计能力的项目,想与她提前分享和庆祝。
      “哦。”
      “你放心,我与母亲报备过这天不回家里吃饭的。”文琮以为婉凝担心未与家里报备行踪,便又补充道。
      近日四姑爷住在家里,刘太太还要去子女们若没特别安排,一定要回家里吃饭的。
      文琮早订下了杏花楼僻静的包间,到了店里停好车就有经理来迎,“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来了,快里面请。”
      带他们进了包间,已经布好了冷盘,又问文琮,“三少,我现在先让上菜了。”
      文琮点点头,又帮婉凝移好椅子,等菜均已上桌,坐定,示意经理可以退下。
      经理又小声对文琮道,“都嘱咐过了,若不专门唤人,都不会上来的。”
      文琮满意点点头,等人都撤远了,才对婉凝道,“今日我要喝点黄酒,可以吗?”
      婉凝被他逗笑了,道,“小醉怡情,哥哥若喝醉了,我开车回家也是一样。”
      说着便帮他倒酒。
      文琮等她倒满酒,先饮下半杯。
      “又没有外人在,哥哥别喝这么急。”婉凝劝慰道,说着又帮他盛了一碗鸡汤,“喝点鸡汤罢。”
      文琮这时又正视她道,“婉婉,我要向你坦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前喜欢过别人。”
      “我知道呀。”婉凝云淡风轻地夹着酱鸭吃,似乎并不意外。
      江蔓莉早之前给文琮派过电报,文琮也特意给婉凝看过,里面三个主要内容:一是江树笙撤股一事全然因为江家事多,江家大哥已无暇顾及旁的生意,请文琮千万不要生气;二是茉莉与黎安东解除婚约一事,外面虽然盛传多是因为文钰,但江家并未做此联想,且茉莉现在与她在北平生活、也算是散心,她已经与茉莉长谈过多次,茉莉也并没有责怪文钰的意思,更不会迁怒于刘家;三是,北平费二公子虽有一官半职,心思却不在建功立业上,多半精力放在玩乐上,变着花样的乐子样样在行,蔓莉与费二公子刚成亲不久,已经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一、第二条便罢了,第三条怎么听都有些别有用心的意思;可你都跟我报备过了。
      文琮小心翼翼地说,“不是蔓莉,是二嫂…”
      婉凝刚夹起来的桂花糕直挺挺地落到蒸笼里,她一时不知是该夹起桂花糕还是放下筷子,停顿了两三秒才又将那块桂花糕夹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想想,有六年了。”他又饮下半杯酒,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到波士顿交流时,贝麟是美利坚学生代表,他带我和二哥去了纽约贝宅,认识了二嫂,我们在贝宅停留了十几日,分不清二哥和我谁先动了心。后来我回德意志上学,二嫂在Wellesley College求学,二哥在Harvard,我和二嫂通了一年的信。不过,1927年底时,二嫂的最后一封信上,写了她要与二哥完婚。那时我只觉得二哥近水楼台,有时休个周末都能专程开车去陪伴二嫂,可现在想来,我觉得也许是因为二哥与二嫂更合适。”
      他极认真地补充着一切能想到的细节,也不敢看婉凝的脸,却又怕她以为自己心虚逃避,只得硬着头皮,握住她的手严肃地直视着她,“这样想来,我也必须承认我与她可能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或者有那么一些可能性。那么,那么,你介意我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吗?”
      只这么一句,他却越说声音越洪亮,眼神也更加笃定。
      她一直看着他,将他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此刻也正瞪圆了眼,涨红了脸,下意识地诺诺道,“我介意又有何用?说这些子话,跟我有什么相干。”
      转而放开他的手,侧过身不再看他。
      他颇有些受挫,隔了几秒才说,“这是我唯一一次曾对人动过心。但我可以向天起誓,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听了有些动容,却还嘴硬地打趣道,“不是只信神父么?向天起誓是跟谁起誓呢?”
      他急得满头大汗,“我的心思你还不懂么?”
      她看到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有些过头,又重新拉起他的手,低着头不再讲话。
      他看到她面颊上的红晕,豁然开朗,一把把她拦在怀里,笑道,“我会对你好的!不会再做些混账事了。”
      婉凝这时也酝酿后才道,“说一生所爱总有些幼稚和言过其实,人生的每个阶段,大抵爱的形态是不同的,二十几岁的哥哥也许没将我视为理想伴侣;三十岁的哥哥却愿意坦诚地向我表露心事。但我若能做得了哥哥的一生所爱,也需要两个人共同用心经营的。”婉凝如是道。
      文琮在揽她入怀,在眉心一吻,动情地一字一句,“我也想努力,作你今生唯一。”
      婉凝只淡然一笑,点点头。

      刘府上的人都能看得出文琮与婉凝好事将近,有日爱玲与婉凝在共济社三社(虹桥疗养院的工地)监督工期时,两人越走越深,又没让旁人跟着,工地的工头着急回家吃晚饭,旁的几个工人都是迷糊的,过了七点,两人竟被锁在楼上的套间里出不去了。
      处暑之日,七点事夜幕已经微微降临,爱玲起初怕婉凝会害怕便与她讲起美利坚的旧事,讲着讲着,她又停顿了下,才道,“我与文琮,是通过一年的信的,我对他,也曾动过心,他也与我讲过,昆山老家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最终没有选择他倒不是因为他早有了未婚妻,却是觉得他与我并不合适。但时至今日,我觉得你们是合适的。”
      黑暗中,婉凝能看到爱玲格外亮的双眸,她笑道,“谢谢二嫂。”
      若在三年前,文琮说喜欢她她也是不信的;若在三年前,想来她会像主动与蔓莉做比较似的再与爱玲作比,并得出自己没受过新式教育便处处落后于人的结论。可此时此刻,她想到只是一句,“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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