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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隐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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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来洛阳已有五年。
 五年前我刚到洛阳,身负重伤且身无分文。秦家的公子救了我。秦家是洛阳最大的丝绸商。记忆于我,像是水仙花,葱绿的茎被齐刀斩断,养在水里依然会绽放。五年前的记忆,我只记得零星。
 
 “桃华。”
 “什么?”
 “我的名字叫桃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我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唯一记得的。
 “桃华,桃华……”他念着我的名字,反反复复。而我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昏厥。
 
 再醒过来时,我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黄花梨雕喜鹊唱梅,浅碧色的月影纱,纱帘外影影绰绰,应是有侍女在走动。我伸手挑开帘子,只听一丫鬟呼到:“小姐醒了!快去叫公子!”后头有小丫鬟应着,阖了门出去。
 “小姐昏睡了一天一夜,定是渴得紧,快喝杯水润润喉吧。”她提起一把白底青花的瓷壶倒了一杯与我。我接过饮下后方细细瞧了她。倒是个清秀的丫头,也不失机灵。
 “是你家公子救的我?”
 “正是呢。昨儿公子抱着血人似的小姐回来,可把府里上上下下吓坏了。“她轻笑了一声:”从没见过公子那么急的神色,嘴里还叫着桃花,桃花。想必桃花是姑娘的闺名吧?“
 “我叫桃华。灼灼其华的华。”
 “是韶儿多嘴了,妄自揣测姑娘的名字。姑娘大难不死定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吗?我对她笑笑,不置可否:”你叫韶儿?倒是个有趣的……”
 “你醒了,”门口转进一抹白色的身影:“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我抬头,一张俊朗的脸庞映入眼帘。我朝他微微颔首:“多谢公子搭救。桃华一切都好,只伤口还有些疼。”
 他莞尔一笑:“那么深的口子,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还得养个半个月,这几日切忌起身。”
 “嗯。还不曾请教公子姓名?”
 “在下姓李名子淇。如果姑娘不嫌弃,可唤我子淇。”
 
 十日后,我已能下床走动。多天不曾使用的脚竟有些无力,踩在地上像是踩在云端,软绵绵地,差点摔倒。何时,我也成了这般弱柳扶风,我黯然失笑。
 “小姐身子刚好,体虚也属正常。”韶儿扶过我的手:“院子里的几株蜡梅开得正好,我带姑娘去瞧瞧罢。”
 ”也好。再不出门我可要闷坏了。“我嗔道。
 她取来了貂皮大氅,与我披上,便扶着我出了房门。因屋内火炉子日夜不断,并未察觉屋外竟已这样冷。冷空气吸进鼻中,疼得我快跳脚。我用手捂着鼻子好久才适应,那腊梅倒是真香,夹着冷气直沁心脾。一朵朵薄如蜡纸,最是明艳的黄色,镶嵌在枝头上,层层叠叠,密密匝匝。
 “今日这样有雅兴冒寒赏梅,身子可是大好了?”秦子淇从一株老梅旁转出,朗声道。
 “你总这般神出鬼没。怪瘆人的。”
 “桃华要这般说,旁人还以为桃华是我多年故友,深知我脾性呢!哈哈!”
 我只望着他不语。这下反倒是他自讨没趣了。
 “这腊梅甚香,剪几支放在屋内倒是极好。韶儿,去取剪刀来。”韶儿应了秦子淇的吩咐,转身去取剪刀。
 “桃华可喜梅花?”他走近我,替我紧了紧大氅,顺手将我鬓角的一缕头发绾到耳后,手法甚是熟练。
 “梅花虽傲气,凌寒独自开,却到底是孤寂了些,哪及得上桃花柔美温婉,开在了最好的季节里。”我也未去理会他的动作,只接了他的话淡淡说道。
 “是了,自然是桃华更美些。”他笑道。
 我望着梅枝出神,并未听出他语气揶揄的味道。
 韶儿取了剪子来,秦子淇挑了几支开得正盛的,剪了交到我手里,不小心碰到我的手,他眉头一紧,反手抓过我的手:“怎这般凉,冷也不知说么?旧伤刚愈,仔细又冻出个好歹来!”又将我手中的梅枝夺了交给韶儿,把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塞回我的大氅内,又紧了紧道:“我送你回去。”
 “我天生体寒,女子不都这般么。”我不以为是。
 “听闻肾虚易致体寒,嗯,明日开了方子给你补补。”我听了面色一寒,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日,厨房便送来了所谓的治肾亏的“壮阳汤”和一桌壮阳的食物。我不知是否应该感激涕零。
 桌中摆一大锅,锅内是红烧羊肉,腾腾地冒着热气,想到那腥膻之气我便作呕。这秦子淇难道是故意整我?
 “姑娘快把这补气养血的汤喝了吧。膳房刚煎好就急急地送了来,生怕凉了失了药性。”韶儿端了那碗药送到我跟前。
 我倒不是那怕喝药之人,只是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只是现在药已到嘴边,不得不喝。我接过药碗,憋着气一饮而尽,喝完将碗递还给韶儿:“嘱咐膳房明日不必再煎了这药送来了。还有,把这桌菜撤了,上些清淡的。我久病初愈,食不了这腥膻之物。”
 “可……是。”韶儿看着我的脸色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应了。
 “等等……”
 “姑娘有什么事?”
 “在这府中住了这些天,怎不曾见过老爷老妇人?”
 “老爷老妇人两年前便双双殡天了,便只留下了公子这一个独子。所以现在府中是公子一人当家。”
 “原来如此。你且下午吧。”我屏退了一干丫鬟,歪在贵妃榻上,随手抄起一簿诗集,却无心于此。看来这秦子淇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便要担起这么大的家业,但转念一想,他这般年纪便能将家族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手段也不简单。
 我叹了一口气,对于这受伤之前的事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到底是谁将我刺伤,想想便头疼,干脆放弃。
 于是,我便以一个孤女的身份在秦府住了下来,不知道父母,不知道年龄,不知道家乡。只记得一个名字。
 桃华,桃华。
 (二)
 秦子淇总是很清闲。我常常问他:“明明顶着这么大的生意,你却像个纨绔子弟,常常闲来无事。”
 “因为我就是那纨绔子弟啊。”他说着便举着扇把来挑我下巴。
 “再动手动脚就剁了你的手。”我佯怒,拍开伸过来的手。
 “啧啧,谁会想到那个初见时温婉的弱女子今日会变成这般的母大虫。看来是我府中的膳房将你喂得太好了。”
 “公子莫不是后悔当初救了我这母大虫……“我泫然,假装抬手抚泪。
 “本性早已暴露,再装也不像咯!”秦子淇打开扇子摇了摇,满面春风。
 
 秦子淇暗恋李太尉家的千金,这是他最大的软肋。李家千金闺名唤作瑶光,是个水做的女儿,温婉可人,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要说他俩是怎么相识的,便要提到去年上元节的时候。
 上元佳节,家家食元宵以寓团团圆圆。一清早起来,便看到秦府上下忙忙碌碌着张灯结彩,我随手抓过一个小厮问道:“这么热闹,是你家公子要娶亲啦?”
 “小姐说笑了,哪是公子娶亲,今天是上元节啊!小姐若没别的事,小的就先下去忙了。”他一脸喜气洋洋。
 “哦,你忙吧。”原来是上元节,吃元宵的节日,好日子,是个好日子哇。想到元宵突然想起早饭还没吃,我转身看着韶儿:“今日膳房里肯定备好了元宵,你去吩咐厨娘煮一碗芝麻馅的送来。”
 “小姐,这元宵要一家人一起吃才有意思哩!要不还是晚上等公子回来一起吃?”
 “吃个元宵还这么多讲究,我先吃一碗,等他回来再陪他吃一碗不就好了。”我撇撇嘴:“秦子淇这么早就出门了?”
 “公子一大早就去铺子里了,想是因着过节铺子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公子打理。那韶儿便去为小姐取碗元宵来,小姐且等等。”伺候了我四年她深知我脾性,便也不和我多言就转身出去了。
 “等着呢,好韶儿。“我坐在园中的石凳上,眯眯眼睛,打了个哈欠,继续看府中忙忙碌碌的小厮丫鬟们。倒是有趣得紧,我最喜欢热闹了。
 “我道是哪个懒胚,在这里躲懒,却不想是我家的桃小妞。“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秦大公子,狐狸眼都快眯成缝了吧!”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散地问道:“听韶儿说今日铺子里事儿多,你怎这么早便回来了?可不是躲懒?”
 他在我身边坐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笑吟吟道:“你道人人都跟你似的!”
 “小姐……呀!公子也回来了,奴婢再吩咐膳房煮一碗。”韶儿这丫头速度倒是挺快。
 “什么好东西?”秦子淇笑问道,等韶儿放下,方看了才知道是元宵,又说:“不用再去端了,我求你家小姐赏我几颗便好!”
 我挪过碗,护在怀里:“不行,都是我的,我早饭还没吃呢!”
 “瞧你那出息!没见过这么护食的!”他见我这般露出鄙夷的神色,忽而又画风一转:“好妹妹,哥哥忙到现在早饭也未用呢!”
 “谁是你妹妹?我可不认。”我舀起一枚白白胖胖的元宵,被它可爱得柔情似水,正欲下嘴,谁知飞来横爪,将我的手臂一拽,元宵已稳稳落入他人之口。
 秦子淇鼓着腮帮子,一脸得意的望着我:“甚甜,甚甜!”
 “你!”我望了望剩下的元宵,还有好多呢,便不再与他计较:“算了。”我又舀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是香甜软糯:“好吃,好吃。”
 “小桃子,晚上我带你去逛灯会可好?”这些年我对于他给我取各种各样的绰号已经免疫了。
 “吼啊……”我慢悠悠地吃着元宵,含糊不清地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