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废墟》城外有雨

2、火车奇遇记

　　章旭觉得自己大概没有做主角的命。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一年，一路上顺风顺水，一次给他创造拾取武林秘籍机会的大灾大难也没有。在两个爹的溺爱下，他安安稳稳的将自己吃成了个胖子。于是在他接到“幽灵废墟”的录取通知书时，全家老小都喜气洋洋，只有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他失去了做主角的机会，成为了那个永远陪在主角身边的胖子。但是章旭还算心大，在离开家的头一天晚上，他将挚爱的几本武侠小说塞进行李，立志做一个万人敬仰的胖子。

　　“再见！再见！我会凯旋归来的！MUA！”章胖子在一家人的簇拥下进了火车站，与三个姑姑四个婶婶以及一群数不清的侄子外甥道别，像个御驾亲征的皇帝告别他的后宫。

　　“宫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章旭面色凝重的握紧了大爹爹的手。

　　大爹爹一掌拍在他的头上，怒斥：“混小子，当你爹是太监总管吗？”

　　“你凶他干什么，他都要走了！”小爹爹抱着儿子泪眼婆娑，不忘转回头去斥责不近人情的章轩。章轩哽了一下，抱着手臂杵在一旁不开口了。

　　“到了那边要是饭菜不好吃，打电话我叫你大爹爹送好吃的给你啊……”林纾絮絮叨叨。

　　“婆婆妈妈……”章轩不满的嘀咕。“火车就要开了，走吧走吧……他又不是没出过远门。”章轩半拖半拽的将林纾弄下了车。林纾在月台上冲章旭飞吻，章旭回了个飞吻，接着咧着嘴冲一旁面无表情的大爹爹挥了挥手。章轩的表情松动了一下，抬起手冲儿子小幅度挥动了一下，然后扯着林纾后领将他拖走了。

　　没过一会儿，章旭的手机响了，他划开一看，顿时笑没了眼睛。

　　“混小子，路上注意安全，放假回家给你炖汤喝。”

　　“哥们儿，有水吗？”

　　章旭吓得浑身肥肉一抖，一抬眼，嚯，上铺垂下来个人头。章旭定了定神，发现那头是连着脖子的才放下心来，一边拍着自己胸脯一边惊魂未定的说：“我说兄弟，你这出场方式也忒吓人了些吧。”

　　“有水吗？”那人有气无力的又问了一遍。

　　从小受雷锋精神熏陶的章旭，很快从巨大的背包里搜出一瓶果汁，伸了伸手，“果汁行吗？”那人像是渴了好几天，咕嘟咕嘟一下子灌下去大半瓶，接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谢了。”他将果汁拋还给章旭，也没管他接没接住，倒下去继续睡。章旭觉得上铺这兄弟不对劲，脸色苍白病怏怏的，像是出远门去看病的，别是得了什么绝症。若不是个男的，章旭还真以为他姓林。不过也可能姓林？天下林妹妹是一家……章旭想到自家那位脾气火爆的林爹爹，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本着睦邻友好原则，章旭跳下床，站起身，决定慰问一下上铺的兄弟。毕竟人家也买的软卧，应该是长途，两人说不定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诶，兄弟，你好，我叫章旭。你叫什么？”

　　上铺的被子一动没动，不知听见了没。

　　章旭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床铺上的毛毛虫，那人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章旭觉得有趣，又戳了戳，还嘿嘿一声傻笑。那人被戳烦了，艰难的转个身，口气不善的说：“虞禹。”两个字喷出来的全是热气。章旭看他一头热汗，赶紧探了探他的额头：“哟！兄弟，你这烧的可不轻！吃药了没？要不要叫医生？”

　　“没事，水土不服而已。”

　　“那你吃药了没？我这……我看看……我有百服宁，还有……”

　　“吃了，睡一觉就好了。”虞禹撒了个谎，他发这烧吃药吃不好，去医院打吊瓶都没用，只能等着自己好。

　　“哦，那你好好睡啊，我不吵你了啊。”章旭坐回床上，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诶？你说你姓虞……”

　　虞禹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

　　章旭没再问下去，虞家的后人怎么也不可能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果然是自己武侠小说看太多，巴不得街上撞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他噼里啪啦给朋友发微信：“今天火车上遇到个怪人，始发站车还没开就说水土不服……”

　　虞禹从昨天开始烧就没退过，上了火车更是烧的云里雾里，脑袋里都是浆糊。他行尸走肉一般摸到床上，埋头便进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脑袋里盘旋着在幽灵废墟官网上看的那一段视频。本来是随便搜搜，没想到真让他搜到了幽灵废墟的官网。首页只有一个宣传视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像是被谁威胁着一般垮着一张脸，捧读宣传词。但是虞禹很快从里面提取出了关键信息：学费全免、还有补贴。于是虞禹就揣了两百块钱上路，光从自己所在的小县城赶到火车始发地的路费就花去了大半。为了省钱，他忍着饥渴上了火车，祈祷着有好心人能救他一命。朦朦胧胧中被章旭一家人吵的没了困意，只好咬着牙承受高热的折磨。

　　章旭躺在床上看漫画，包厢的门哗的一声被拉开，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门口大半的光线。章旭探出头瞅了他一眼，男人长得不错，就是脸上的表情挺冷，视线牢牢的锁定着躺在上铺的虞禹。他试探着询问：“嘿，你俩认识？”

　　“不认识。”来者冷漠的回答，说完便关上了门。

　　“怪人成双入对。”章旭窝回去小声吐槽。

　　安静了一会，外面又骚动起来，主要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唉！哥！我不搬，我跟黎歆说着话呢，干嘛要搬……”

　　“废话那么多，让你搬就搬！”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行李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出所料，那个脸上的肌肉都不舍得有一丝多余移动的男人，拖着行李进来，麻利的将它们塞进床底下。后面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穿着红黑相间的百褶裙，大冷天还光着两条细白的小腿。百褶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上铺那人，清亮的嗓门带着笑意：“嗨，我说怎么突然要换包厢啊，原来是为了……”

　　“闭嘴！”

　　“老爸让你看着他，没让你这么分秒必争啊……啧啧啧！”女生抱着手臂立在门口看他哥收拾。

　　“商厘，你离袁至尹远点。”

　　“怎么，你嫉妒啊！他就是能力比你强！”

　　这话在章旭一个外人听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味，但他假装专注漫画二十年，举着本漫画半天都没翻一页，偷偷摸摸的开着自己的八卦小雷达。

　　“你好，我是商羽。”

　　章旭愣了两秒才发现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坐正，握住了商羽弯腰伸过来的手：“你好你好，我是章旭，山东来的，正准备去……”

　　“湖南，我知道。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一旁的商厘捂着嘴一声轻笑。

　　章旭干笑了两声，放开了商羽的手。商羽，商远锡之子，而商远锡是章旭的偶像。“你们也是去灵虚的？”章旭压低了声音。商羽点点头，然后回头指挥自己妹妹：“你下铺我上铺。”

　　“是、是——”第二个“是”拐着弯拖长了音，附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虞禹迷迷糊糊的感觉进来了两个人，但包厢里其他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果冻，飘在耳朵外围，听不清内容。该不会听觉神经烧坏了吧……虞禹胡思乱想着，他已经没有力气恐惧了。

　　火车哐当哐当开动，不一会儿乘务员就来挨家挨户换车票了。等换到虞禹这间，虞禹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欸！小伙子，别睡了，起来换车票！”乘务员大婶拍了拍上铺的虞禹，虞禹清楚的知道有人在拍他，但他连抬起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昏昏沉沉的恨不得与床铺融为一体。

　　“喂，小伙子！”

　　“哎哎哎，这兄弟生病了，我替他找找。”章旭迅速爬起来，看了一圈发现虞禹的行李就一个包，于是拍了拍虞禹屁股，轻声说：“我帮你找找车票啊，你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说着，便拉开了虞禹背包的拉链。然后他看见了放在最上层的录取通知书。他略有些吃惊，在找到虞禹的车票成功的跟乘务员换过之后，章旭才面色夸张的对对铺的兄妹说：“他也是去灵虚的！”对铺的兄妹没什么表示，哥哥正对着笔记本不知在打着什么东西，妹妹插着耳机笑嘻嘻的跟人聊着天。章旭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的被无视了。真想仰天长啸一声，可惜车厢太窄不够他发挥。于是他开始猜测上铺的“林妹妹”到底什么身份。姓虞……而且刚才兄妹俩说到了“看着他”……章旭躺在床上偷偷瞄了一眼上铺的商羽，发现他正紧锁着眉头盯着虞禹的方向。仿佛察觉到了来自下铺的视线，商羽瞥了一眼章旭，章旭赶紧重新将眼神放回漫画。四大家族的人啊……搞不懂搞不懂……

　　自从列车开起之后，虞禹的头痛缓解了不少，只是因为出汗太多，浑身脱力。接着他闻道一阵熟悉的香味……

　　“辣条……”虞禹幽魂一般探出个头。正嚼的津津有味的章旭手一抖，一包辣条全数洒在了床铺上。“我说祖宗！哎算了……”章旭瞅了瞅虞禹小狗一般的眼神，一时间同情心泛滥，“你个病人不能吃这个，来下来，哥哥给你弄点清淡的吃。”原计划靠零食度日的章旭也琢磨着去吃个午饭。兄妹俩已经去了餐车，他估计以虞禹的小身板挪到餐车就已经报废了。于是他将艰难爬下来的虞禹安顿在自己床上坐好，出门去给他泡了包香菇鸡肉面。虞禹看着上面飘着的油沫，心想还真是清淡。但好在他也不挑食，对于章旭的雪中送炭还是很感激的。只是那包被丢进垃圾桶的辣条看着挺可惜。

　　虞禹和章旭两个人一人一碗吸溜着面条，搞得满室芳香四溢。

　　商厘推门进来，立马被这味道震出去了。“我、我去找师黎歆……”说完准备仓皇逃窜，却被跟在后面的商羽揪了回来。

　　“哥~~我最讨厌泡面味儿了……”商厘苦着一张脸。商羽无奈，松开了手，“不许……”

　　“我知道我知道，袁至尹嘛！黎歆也讨厌他，我们跟他说不到一块去！”

　　“晚上滚回来。”

　　“遵命！”商厘小兔子一般飞窜走了。

　　商羽进门，像一尊大佛一样坐在下铺，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虞禹埋头吃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商羽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虞禹没发现，坐床头的章旭可看了个一清二楚。现在他更加确定这个跟他一起缩在床上吃泡面的家伙就是灵虚的传说——虞啸林，的儿子。

　　“诶，兄弟，问你个话……你爸，是虞啸林吗？”

　　“不是。”虞禹头都没抬的回答。章旭见他回答的坦诚，连吃面的动作都没停顿一下，颇为疑惑的望向商羽。就连商羽也若有所思。

　　“虞啸林是谁？”虞禹抬起一双被泡面的热气蒸的水亮的大眼，好奇的问章旭。

　　“你居然不知道虞啸林？他可是灵虚的传说啊……你也是去灵虚的吧？我看到你的录取通知书了。”

　　“嗯……是。”虞禹瞅了一眼章旭，又看了看对面像是自带结界一般一直没出声的商羽。

　　“虞啸林当年可是徒手斩杀了十级恶灵的男人……如果不是死的早，他估计能排到我的偶像第二号。”

　　“死了？”

　　“也不一定，不过快二十年都没消息了，我也是在我大爹爹的书房里看到过他的名字。对了，大爹爹说那份文件是机密文件，不让我告诉别人的。难道他的名字是个禁忌？怎么说也是当年的四大圣使之一，知道他的人肯定不少啊……”

　　“四大圣使是什么？”

　　“你家不会一个除灵师都没有吧？这都不跟你科普？”

　　“我妈是个补习班老师……我爸……我没见过我爸。”虞禹垂下脑袋。

　　“啊……对不起。”章旭很想去摸摸他的头。“那我跟你慢慢讲。”章旭瞅了商羽一眼，发现这家伙又入定了，也没去担心自己那点班门弄斧的储量。

　　“除灵师、除灵师你知道是什么吧？”

　　虞禹当然知道，他在父亲的那本笔记里看到过，但他还是装作无知的摇了摇头。

　　“好吧，我从头跟你讲起。人死后呢，是会化成灵的。灵是有好坏的。区分好坏并不是看这人生前作恶还是为善，那是阎王爷做的事。死后灵的好坏大部分时候是随机的，就看这灵生前的执念深不深。如果说执念很深，生前没有完成，就可能化为恶灵。恶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些手段往往都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像是车开的好好的突然翻沟里，这是轻的。又或者像是一些突发的自然灾害，也有可能是恶灵搞的鬼。

　　一般来说恶灵的比例是善灵的1/1000.数量虽不多，但恶灵是很危险的，它会吞噬善灵。善灵吞噬的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强，为恶的可能性就越大。目前所知最强的恶灵是10级的，被虞啸林徒手给灭了。只要超过5级，恶灵就不光只吞噬善灵，还会为害人间，吞噬生灵。所以除灵师，就是专门消灭5级以上恶灵的人。除灵师每个人都有一块魂石，魂石可以幻化出武器，具体是什么武器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很牛逼就是了。四大圣使就是除灵师中最厉害的四个人。虞啸林、佘忻智、袁楚、还有商远锡。”说着，章旭看了看一旁的商羽，虞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商羽，然后疑惑的回望章旭。商羽没什么反应，躺在他妹妹的下铺看着本不知是什么文的书。章旭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附在虞禹耳边说：“他就是商远锡的儿子。”虞禹露出一脸恍然大悟，不经意的又多瞅了商羽几眼。

　　“你要去的灵虚学院，每十年招一次生，专门训练除灵师。”章旭接着他的科普，“咱们就是被选中的孩子啊~”章旭如愿以偿的揉到了虞禹柔软的卷毛。“诶？你是混血的？”

　　“嗯，老妈是法国人。”

　　“来来，给爷讲两句法语。”

　　虞禹喉咙里发出小舌音，“呵”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呸”字，“我老妈自己都不会讲。”

　　“啧啧啧，串串都是土狗。”章旭扒拉虞禹的头发上瘾了，将虞禹本来就乱的毛揉成了鸡窝。虞禹对章旭放下了戒心，任他玩自己的头发，嘴上还不忘反驳一句：“总比纯种的中华田园好。”

　　两人插科打诨着，一旁的商羽仍旧没什么反应。

　　突然，列车剧烈震动了一下，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发生了什么？！”虞禹的一双大眼瞪得像黑猫警长。章旭掏出手机来照亮，安慰虞禹：“没事，火车还开着呢，兴许是哪根电路坏掉了，一会儿就好了。”

　　一旁的商羽却突然坐了起来，对两人说：“呆在这别动！”然后拉开门冲了出去。

　　“真喜欢命令人……我们又不是他妹妹，走虞禹，我们去探险！虞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