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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早晨七点整,杨准时从睡眠中醒来。阳光斜斜地从薄纱窗帘外照进房间,投在干净的木质地板上,一片温暖的光晕。
      杨看了看日历,上面注明他今天的任务是看望邻家老人和做定期维修检查。零件老化以后他的记忆力也开始衰退,又一直不愿更新记忆模块,便只能依靠备忘录这样的原始手段来强化记忆。但是没有关系,他想,至少要把关于宁的记忆全部留下来,这样等宁有机会为他做检查的时候看到这些,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浪漫”这个词还是宁文乐教给他的。

      杨和宁文乐的相识很普通,因为最开始他们不过是机器人与管理员的普通关系。
      杨在他生产的那个时代是被称赞为“最接近人类的机器人”的。他被制造得如此完美,甚至可以表达一部分人类所特有的感情。只是制造出杨的老科学家在亲眼见到他倾注毕生心血的杰作初次启动,并向他展开第一个微笑的时候,便因心脏病突发在半小时内失去了生命。于是杨便被送到了当时的机械研究所——“分明是个压迫机器人的黑心工厂。”宁文乐这样评价那里。根据要求,所有拥有智能的机器人都必须配备一名管理员,于是杨在来到研究所的第二天便见到了宁文乐,他的新任管理员。
      很认真。这是杨对宁文乐的第一印象。眼前的年轻人手持记录板,另一手却没有拿笔而是放松地垂在身侧,修长的指节微微并拢,洗得有点褪色的工作服很平整,几乎看不到一丝褶皱。他就一直那样望着对方,对方也抬起眼直视他的眼睛,清澈的瞳孔仿佛可以让人一眼望到心底。
      “你好,我是宁,你的新管理员。”在长久的对视后,对方微微颔首,将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伸出。杨于是也伸出手来,两手相握。
      “我是杨。”
      后来两人偶然间谈起这场初遇,杨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非常认真严肃的人,还在想未来该怎么办,可是握上你的手就发现上面都是汗。”
      宁文乐的脸于是一下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想要岔开话题:“机器人......也会想怎么办吗?”
      “别的我不知道,我可不想把我的后半生交给一个死古板。”
      话题是成功地岔开了,可是当事人之一的脸却更红了。

      杨敲响了邻居家带着新木香气的大门。老人的家不同于现在的大多数住宅的全电子化,是全部由手工制作而成的,因为老人有轻微的机械产品恐惧症——是当年在一场机器人暴动中被挟持所留下的后遗症。但老人却并不怕杨,也许是多年街坊让她不自觉对杨卸下了心防,又或者是因为杨本身便显得稳重而无害,再或者是因为当年被挟持的时候,是杨把她救下来的。
      杨递上手中的提袋,老人接过去,眯了眼:“小杨来啦?今天的饭闻起来很香嘛!小宁呢?”
      “宁......出差了。”
      “我还给他织了件毛衣,想着今天你们俩来给他试试来着!”老人笑起来,露出稀疏的牙齿,“算了,你先带回去,等他回来了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老头子!老头子帮我把那件毛衣拿过来!”
      没有回答。老人摇了摇头:“肯定是又睡着了......小杨你先等等,我自己帮你拿去!”
      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了里屋。杨望着老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擅长照顾老人。

      上了年纪以后老人的记忆开始出现了混乱,每次见到的时候对方都处于不同时间点的记忆当中。有时候是丈夫尚未去世的时候,会一次次地向里屋呼唤丈夫;有时候是机器人暴乱那段时间,甚至不敢打开窗户或者拉开窗帘;有时候又到了尚且年轻的时候,颤抖着一双腿非要去机器人保护协会上班,却连走出家门都做不到。所以杨才会每周去看望她一次,周围的街坊也一直在热心照顾着,总归是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
      这样想着,老人却已经拿了东西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对于任何男人都过于鲜艳的枚红色毛衣。“我给你找个袋子去!”老人说着又要起身,却被杨拦下:“不用了,谢谢您,我放在我的口袋里就好了。”
      “是啊,我怎么忘了呢,”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你是个机器人啊。”

      杨又坐了一会,便和老人告了别。临走时,老人还不忘嘱咐:“一定要把毛衣给小宁试试啊!天要冷了,没一件毛衣可不成!”
      “当然不会忘的,您放心吧。”杨垂了眼,微笑道。
      “你可要对小宁多上着点心,”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现在和不好找一个能对你这么好的人了。我看得出来,小宁那是真关心你......”
      真的关心......吗。这点我倒是不反对。杨这样想着,连微笑都染上了两分温和。

      他还记得在研究所的时候,有一次被那边的副院长要求着做了一个高强度的搬运工作,他也没有在意自己剩余的电量,结果一不小心便在研究所中心的小院子里没电了。再次启动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休息室了——后来他问同事,才知道是宁文乐背着他走过了大半个研究所,把他搬到了休息室。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是怎么到休息室的,因为刚一清醒他便被宁文乐劈头盖脸地骂:“那个大妈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人家别的机器人都懂拒绝,就你傻啊?你可是最先进的是最精密的,要是一不小心接触不良损坏了可怎么办?”
      然后他的声音却带上了哭腔:“我听别的智能体说没电的感觉很难受的,就像最后的那一点精神也被慢慢抽走……你怎么能这么傻呢,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杨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拥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宁文乐把整个脑袋闷进他的肩膀,连说话声也变得含糊不清:“杨你是个笨蛋。”
      “嗯。”杨淡淡笑着。
      “滥好人。”
      “嗯。”
      “软弱。”
      “嗯。”
      “一点也不在乎爱你的人。”
      “嗯。”
      “我喜欢你。”
      “……嗯。”
      宁文乐抬起头来直直地吻住他的唇,杨闭上眼睛,安静地回应。

      “杨,是你啊!”在大街上忽然被陌生的声音叫住,杨略感困惑地转过身,才模模糊糊地想起这是当年在研究所的同事——也是一名机器人。对方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犹豫,兴高采烈地抓住他的手,便絮絮叨叨起来:“这是多久没见啦?自从你和宁在研究所放火逃跑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吧?哎呀杨你可真是个大英雄,我们都一直想干不敢干的事叫你干了,我现在能有一份这么轻松的工作也是多亏了你啊!哎哎,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啦……”
      其实那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只是趁那个机会逃走了而已。杨在心里轻声反驳,却也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那场逃离是宁文乐筹划已久的,自从上一次杨没电后宁文乐便不愿他再继续留在研究所做繁重的工作而不能离开。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在等待一个机会。于是机会就在那个夜晚到来了。
      那是他生命中最伟大的一次逃亡,他和宁文乐两人在夜色中狂奔,身后是仿佛要将天空燃尽的炽烈火光。奔跑中宁文乐转过头看着他,一双眼睛被那光芒点亮。
      然后他们便坐火车到了遥远的另一个城市——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开始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新的生活。
      杨从回忆中缓过神时对方还在喋喋不休,他才想起当年对方在被设计的时候就做成了话多的类型,可是这时候再抽身而退未免有些不礼貌,他便只能留在原处,继续听对方回忆往事。
      “电视我看过了,就前段时间吧?你们拿了那个什么什么和平大奖的,可真是不得了!我觉得现在的机器人保护法真是太棒了,这都是杨你和宁的功劳啊!
      “现在我这份工作是八小时班制的,同事都喜欢跟我一块工作,当然啦机器人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前段时间还有小姑娘说喜欢我呢,老树开花嘛!机器人婚姻法也通过了……”
      “不好意思,”许久,杨终于忍不住打断,“但是你的午休……”
      “喔唷!”对方才反应过来似的看了看手上的表,“怎么都一个小时了!我还以为才五分钟来着!抱歉啊,我的时间感应系统有点问题,你知道就上次抗议,芯片叫一个兵砸坏了,这块怎么也修不好……哎先不说了,我下午的班要开始了,改天再聊哈!”
      说罢,没等杨回答他便转身跑走了。杨站在原地,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安静地笑了起来。

      送走了旧识,杨再次确认了一遍日程。今天他预约的检查时间是下午三点。那么,在此之前……他开启了GPS,找到了最近的一个公园。今天记忆模块用得有些太过频繁了,不稍微冷却冷却,检查时怕又要被人费尽唇舌地劝说清理。而冷却机体模块最方便且最快速的方法就是稍微待机一会。杨想到公园去找个长椅,稍微休息一下。
      到达公园后,杨正想向中央的绿地走,却忽然发现了门口栅栏上的一个牌子,被围栏保护了起来,周围许多游人在围着它拍照。杨愣了一瞬,记忆模块再次不由自主地活跃了起来。
      他记得那是他和宁到达这个城市后钉上的第一块牌子,写着“请善待你的机器人朋友”。如今这样的标语已经被认为是将机器人群体划归为特殊群体而形成的歧视,所以那些牌子大多已经被拆除,只有这一块被称赞为“机器人反歧视的第一步”而保留在这里。
      那时他们刚从研究所逃离,宁文乐便成立了“机器人保护组织”。“我希望所有的机器人能够拥有与人类平等的权利,可以不用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以上,可以在休息时玩乐,可以拥有自己的个性,可以去爱和去被爱。”他在第一次的动员大会上如此说道。
      与现在不同的是,当时的机器人保护组织还是个民间组织,他们只能在工作的空闲时间做宣传。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尤其辛苦,一个证件被扣留在研究所的人类和一个机器人,连正规的工作都做不了,只能四处打工,赚来的钱大部分都投入了组织活动。那时他们真是穷得什么都不剩,有时候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做不到。
      比如在冬天供暖装置全部停止工作。宁文乐缩在杨的怀中,努力地使自己身体的更多部分包裹在杨散发出的热量中。杨把他圈在怀里,轻声询问:“需要我开中央供暖吗?”
      怀里的人撑起身体,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才艰难地开口:“算了,你还是省点电吧。”
      也许是被我那次没电吓怕了吧。杨这样想着,笑着把他抱得更紧:“其实我还有别的方法让你热起来的。”
      他的恋人咯咯笑着:“你这样像个喜欢开黄腔的大叔诶杨。”他这样说着,凑过去吻杨,含含糊糊地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不讨厌。”
      杨本来想告诉他的恋人他可以给家里的电暖气功能的,不过算了,他被吻住时又想,这样也挺好的。
      最后杨还是为宁文乐开了一夜的中央供暖,第二天差点就没电了,还被同事狠狠地嘲笑了一通(“昨天回去时还充满了电,你晚上究竟干了什么~?”)。

      下午三点整,杨准时出现在维修厂的门口。计划好的休息泡了汤,又不能临时更改预约时间,他只能想着要如何拒绝对方,踏入了维修厂的大门。
      最近他的维修人员换成了一名中年男人,总喜欢和杨抱怨他对自己的系统对待得多么多么不认真,对零件多么多么不仔细,每次杨去检查时都恨不得把他大换血一番。若不是现在机器人检查已经成为了工作上的义务,杨是不会每个月都来检查一次的。这次也是如此,不过是外部检查了一番就在他的检查报告上列了一大串问题。最后,在杨意料之内,他提到了杨的记忆模块的问题。
      “你的记忆模块最近太活跃了,这会损害你的情感表达模块的。”中年男人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要不要清理一下比较旧的记忆?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也占用大脑空间。”
      “不了,”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这些记忆本身是有意义的。”
      镜子里的中年人笑了起来:“我经常会碰见像你这样不愿清理记忆的。不过最后他们都会过来专门清理记忆。有些东西留着会满足你的情感表达模块,但同时也是一种无谓的损耗啊。”
      “是啊,”杨慢慢展开一个微笑,“也许我也会有需要清理这些记忆的一天。”

      “那我就开始内部检查了,你知道因为那个破保护法我也没法把你关上,待会记忆模块别太活跃,我触电了你也没什么好下场。”中年人嘱咐道。
      杨默默点头,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了一些往事。很久以前自己就开始在这个修理厂做维护,那时候这里还远没有现在设施完备,只是因为价格低廉且不需要证件而在附近的区域中出名。杨也很喜欢来这里,宁文乐却一直很排斥:“这种地方多危险!你那么精密,他们万一不小心操作失误怎么办?如果他们使了不好的零件怎么办?如果他们偷拆你的零件怎么办?我宁愿自己帮你修。”
      杨只是笑,并不回答。你一天那么累,我宁愿你多休息一会。
      不过后来他还是在宁文乐强横的要求下不再去那个维修厂,因为宁文乐在陪他去过一次以后就发誓如果不让他亲自修理就分手:“我看他们卸你胳膊就觉得必须亲自动手。真不是他们的人啊,下手那么随便。”
      宁文乐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好歹也是机械管理学科毕业的,又有几年做机器人管理员的经验,做杨管理员的那两年也把杨的内部结构研究得很透彻,省吃俭用了两个月就从外面买了一堆工具和零件回来给杨做定期检查。他的技术自然不如专业的工作人员,但却能让杨感到安心——因为每次检查结束后重新启动,宁文乐的手一直和他的手交握,十指相扣。
      当然后来维修政策被完善后,所有机器人都必须到特定的维修厂进行检查维修,宁文乐也只能放弃在家里为杨检查。当然,政策同时要求检查时不能关闭机器人的电源,宁文乐所担心的那些也并不会再发生了。

      杨睁开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应该还在检查过程当中。他轻轻地左右望去,发现他的维修人员站在他旁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你可是终于醒过来了!我差点触电你知道吗!”

      在被按着换了许多零件后(当然,杨还是没有让对方动自己的记忆模块),杨才得以走上回家的路。杨走在小城的中心广场上,所有见到他的小城居民都微笑着向他问好。广场上到处都圈了景点,是当年机器人暴动后留下来的一些废墟,作为历史遗迹而保留了下来。
      这个安静的小城其实是当初暴动的中心,成立的机器人大多都参与了那场暴动,劫持了广场上及附近建筑中的所有居民。经过了二十天采取了各种手段后zf终于无计可施,才想起了宁文乐和杨的组织。于是杨便被推上了电视台的直播间,被要求至少要平复一下激动的机器人群众的心情。杨虽然觉得“激动”这个词未免有些过头而变得好笑,却也确实地站在了直播的摄像机前。
      他已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那场即兴演讲后来在全世界广为流传,直接促进了那场暴动的结束,也间接促进了机器人保护法的形成。他还记得,在整场演讲中宁文乐一直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的手在身后十指交握,对方的手如他们初遇时那般被汗水浸湿又被掌心捂热,越过无数冰冷的钢铁,一直暖到了他心里。
      至于他们因此获得了和平大奖以及其他种种,便是那之后的事了。

      杨正在愣神,耳边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杨,杨!”
      他回过神来,看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名年轻可爱的少女。少女双颊微微泛红,眼睛却紧盯着他:“杨,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杨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他却一直保持着微笑,柔声回答:“是,谢谢。”
      “你……这是拒绝吗?”少女闪烁的眼眸中已经隐约有泪光浮现。
      “如果你要说是就是吧。”
      “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因为宁和我在一起啊。”
      “可是宁先生他……”
      “不论他什么样子,宁一直和我在一起。”杨神色平静地打断了少女的辩白,“相对地,我也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是你们连结婚都……”
      “即使没有结婚,我们也是确实地在一起。”
      那是他对宁文乐宣誓过的。在机器人婚姻法通过后,他也曾经向宁文乐求过婚,也为宁文乐买过戒指,宁文乐一开始惊喜得不能自已,却最终又拒绝了他。
      “不行,我不能接受,杨,这个太沉重了。”他这样说,
      “对于我这也许只是几十年的重量,对于你却是几百年,或者更长。杨,你要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几十年后的你的那几百年,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这样拴住你。
      “我以前读机器人与人类相恋的小说,机器人求婚时总会问\\\'等到你垂垂老矣的时候,我却会依然是你现在所见到的样子,你确定到时候不会后悔吗?\\\'那些小说里的人总是会回答不后悔。可是我会后悔啊,杨,如果我和你缔结了这样深厚的契约,等到我老得快要死的时候,看到你在我床前,依然那么年轻美好,就一定会后悔当时拴住了你,因为在我死后你本应有更加幸福的未来,我却因为自私把你困在我的身旁。
      “杨,我要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要你有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好工作,和邻居可以开怀地畅谈,累了的时候就出去度假环游世界,交几个女朋友,男朋友也行,等你想安定下来时就找个人结婚,领养几个孩子,过上普通人的美好生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你离开我以后。”
      “杨,我爱你。”最后,他这样说。
      “嗯,我也是。”杨便回答。

      “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杨说完这句后,便不再开口,只是轻抚女孩柔软的发丝,随即便转身离开。
      “杨,你现在幸福吗?”少女满脸泪痕,向杨离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哭喊。
      于是杨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平静如初:“当然,我很幸福。”

      宁文乐为杨的未来准备好了一切,但他却忘了教杨移情别恋。

      杨回到卧室,一天的疲劳顺着神经翻涌上心头。
      宁文乐已经在十八年前去世了,是正常的衰老致死。死前他拉着杨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杨,活下去。”
      活下去。

      杨关闭了电灯,夜视模式自动开启,屋中的一切笼上了一层幽绿的光芒。
      柔软的双人床。涂得深深浅浅的墙壁。阳台上枯死的花。泡了保存液的情侣衫。书桌上的铜像。印着“宁杨”的马克杯。两个人一起获得的奖杯。被塞得满满的照片墙。
      “杨,来,笑一个。”
      “你蹲下来,你蹲下来。看看我们像不像爷孙儿俩?”
      “难得穿一次西装,合张影合张影。”
      “你笑得太傻了哈哈,这个奖颁奖可是全球直播的!丢脸丢大发了吧哈哈!”
      “我得把这场景照下来,以后就总能想起来我家杨今天的浪漫告白了!”
      “新家装修完毕!来,和我们自己刷的墙照一张!”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当然要纪念一下啦。”

      杨长吁一口气,翻身躺上了床。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面是他们第一天相遇时照的合影,尚且年轻的研究员站在亦有些拘谨的机器人身边,脸上是尚未褪去青涩的笑容。
      ——“你好,我是宁,你的新管理员。”
      杨开启了休眠模式。

      今天是2359年8月26日。这是他一个人过的第十八年四个月零三天。而今天依然与他以前过的这十八年四个月零两天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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