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75、Chapter 1 谁念西风独自凉（1）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霍去病的身影在背后慢慢消失，予晗心底没有什么解脱了的感觉。她有一种预感，这些所有的事只是暂时的告一段落而已，而很快它们就会再度重演。
　　想到这儿，她对于那片美丽的土地不禁有些微微害怕。
　　渊儿站在予晗身旁，看着那小舟慢慢前行，嘴角亦是勾着清浅的笑意，淡淡笑道：“小姐在想些什么呢。这路程还是很远的，恐怕要等到傍晚才可以到敦煌了。我们会在那里休息一会儿，明日再赶路。”
　　予晗没有应她，只是看着远方，眉眼间似是思索，似是惆怅，喃喃道：“塞北，会比长安要安静么？”
　　渊儿一愣，旋即挂起一抹笑容，巧笑嫣然道：“那是自然了。塞北的草原是那么的绿，天空是那么蓝，长安城哪里比得上它呢？小姐莫要担心了，外面风大，奴婢扶您会船舱休息吧。”
　　予晗忽然转身看着渊儿，眉眼处是一团没有暖意的墨黑，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下，嘴角勾着一抹笑意，话语却认真无比：“渊儿，听好了。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也莫要自称奴婢了好么？我已经不是小姐，你也不是奴婢——壶衍鞮恐怕也不把你当做是奴婢吧，那我就更没有资格了。”
　　渊儿诧异的看着予晗那认真的神情，企图向从那其中找出一丝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予晗却敛了眉眼，看向别处，蓝衣飘荡，有着说不出的寂寞与忧伤。她只感到鼻子一酸，笑道：“是，就听小姐的。”
　　指尖上攒着的温暖仍旧没有消失。
　　“小姐？”予晗轻轻重复了一遍。
　　渊儿一晒，连忙改口道：“姑娘。渊儿带您回去休息吧，外面风大，可千万别冻着了。”她清楚的感觉到，予晗的手微微颤抖。渊儿一愣，抬头看向予晗，却看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眸里隐隐的含着泪花，似是一层雾气阻隔了外界所有的事物。
　　予晗越是努力忍住眼泪，它就越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他们或是对自己存在着敬畏，或者是对于自己有着嘲讽，在他们看来，这个霍家小姐或许是威严的，或许是懦弱的，也或许是捉摸不透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这种生活是她们所向往的。
　　合欢与他们都不同，在她的口中，“小姐”这个词是含着些许亲昵，这也是她与合欢做了那么久姐妹的一个自然而然的默契，只有在这里，她才会从其中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可这一切都随着合欢的离去而消失了。
　　她在书信中请求霍光去为合欢上坟，是觉得对不起她。合欢陪着自己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这其中难道没有她的一些原因么？
　　正因为如此，因为愧疚，因为悲痛，她才会无论如何不愿意原谅霍去病。
　　想到这里，予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烟雾缭绕中，一袭蓝袍迎风而立，极尽风华，随着小舟慢慢地消逝，也慢慢的隐入雾霭中，再也寻不到了。只听得船篙拍击水面的声音，亦随着水面的波动涟漪而慢慢淡去，欸乃一声山水绿，再回头已是于云深处再也寻不得那抹蓝色身影。

　　果然如渊儿所说，到达敦煌郡时已经是傍晚。五彩缤纷的晚霞为码头裹上了一层亮丽的色彩，夕阳的照耀下，湖水也显得波光粼粼起来了。阵阵水波镶嵌着夕阳的金边，缓缓泛出微微涟漪，映衬着金黄色的颜色，一直缓缓荡漾到天边。
　　予晗从船上走下，看到的却是如长安一般贸易繁盛的景象。各色各样的商品在码头旁星罗棋布的放置，身穿各种各样的服饰的商人亦是满头大汗的在各色船客间周旋着，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擦，却赶紧去张罗生意。
　　傍晚码头船客最多，是难得一天的兴旺时期，商人们自然应接不暇，急急忙忙的去招待一个有一个的客人。
　　见予晗在这众多商品间左顾右盼，一个身穿胡服的人自动走了上来。他身披五色长巾过腰，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极具异域风情。他操着一口不太准的中原话缓缓道：“姑娘，买一个吧？这可是天竺出产的香料，各种味道都有，很便宜的......怎么样，买一个吧？”
　　予晗淡淡的接过他如献宝似的捧上的各色香料，有的味道浓郁，有的味道寡淡；有的味道偏酸，有的偏甜。做工却是几位精良，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竟觉得有些头晕，愈加觉得那味道十分刺鼻。正要将熏香还给那人，头却猛地一沉，竟晕了过去。
　　渊儿大惊失色，无意间竟看到那商人的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手掌飞速的托起摇摇欲坠的予晗的身体，脚步迅速，转眼间已是跳入了水中。
　　“哗”一声，那商人抱着予晗进入了水中，溅起无数白色水花。这变故生的太突然，所有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予晗和商人就已经消失在水面上。只剩那银白色的浪花翻飞，荡起圈圈涟漪。
　　吴提、乌仑面面相觑，他们都不会游水，自然只能坐以待毙。
　　渊儿沉凝一会儿，忽而急急道：“都别愣着了，我们赶紧去禀告壶衍鞮大人，让他派人去寻姑娘，否则这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三人飞速应下，与渊儿一同飞速上马，一同向客栈狂奔而去。

　　水下，劫走予晗的商人正飞速的游动，向不远处的一只小船缓缓接近。
　　船舱内，两名蒙面人正对饮着酒。其中一人身姿窈窕，面目清秀，即使半遮掩面，仍旧可以看出那人眉清目秀，俨然是一个女子。乌发素颜，却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丽色。而她对面的男子，似是病态苍颜，一身白衣弱不禁风，却仍旧淡淡的喝着酒，两人俱有着美如宝石般的蓝色眸子，深不见底。
　　女子随意的看了一眼舱外，忽而露出惊喜的神色，急切道：“兄长果然厉害，一举便擒下了她，这下便可以省不少事了。”
　　男子微微勾起唇角，显得那病颜不真切起来，变得狂放不羁，隐隐带着凛凛杀意。他冷笑道：“我可不仅仅是为了你，你应该早就发现她和壶衍鞮还有狐鹿姑的关系不一般，若是以她为要挟，这单于之位便握于掌中了。”
　　听到这话，女子清秀的面庞一黑：“不要胡说，她和壶衍鞮没有关系！”
　　“哦，是么？”男子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隐隐寒光乍现，冷冷道：“你若是自欺欺人，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狐鹿姑。”他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无比，“别忘了，且鞮候时日可不长了。”
　　女子微微沉凝，喃喃自语道：“父汗属意的又不是阏氏......”
　　男子再度冷笑一声，面具后的眼神忽而变得凌厉，声音里也参杂了几分怒气，冷冷对女子道：“你怎的这样糊涂？两国邦交大于天，莫不是你认为父汗会放弃与周围诸小国联盟的机会打击汉朝争夺地盘？他的野心可不小！”
　　女子被他陡然加剧的气势吓怕，却不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那缓缓荡漾而来的涟漪，神情间若有所思。微风轻轻拂过她的面纱，掀起一角，隐隐露出那紧抿的朱唇，与夕阳融为一体。
　　纱窗阻隔，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就连方才那些对话，竟也显得不真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