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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慢慢走,小心车 ...

  •   平时上学很辛苦,所以周末我和于慧慧出来疯玩,只要不回家的太晚,家长也不会多说什么。这周末正好她妈妈去国外出差,我妈妈是幼师,带领的大班为了迎接元旦有节目要排练,也不在家。整个星期天变成了我们的天下。
      通常情况下,于慧慧总是主动打给我约我出来。今天我等到了中午,一条信息都没有,也不回。我觉得很奇怪,便拨了过去。
      过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怎么了。”那一头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女声。
      “慧慧,你今天不出去玩吗?”
      “啊。”她说话迷迷糊糊的。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恩。”
      “都快中午了你还在睡!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没。”
      “快起床,我们出去吃。”
      “算了吧。我好困。”
      “起床啦,起床啦。快快。十二点半,老地方见。”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于慧慧还是来了。
      她没有化妆,头发也随意扎成一个小揪,看上去有些凌乱,却有另一种慵懒的素颜之美。她向来很注重穿衣,今天只穿着灰色的雪地靴,裹了一件肥大的纯白色长羽绒服。
      “hi。”她有气无力的招着手向我走来。
      “昨天晚上做贼去了?怎么睡到现在啊。”
      她打了个哈欠,好像没听到我的话:“我们去吃饭吧。”
      我们就在附近的必胜客里吃午饭。
      热腾腾的海鲜披萨、意面、提拉米苏都一一上了桌,因为饭吃得比平时晚,我埋着头狼吞虎咽起来。而她只喝了两口焦糖咖啡,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在勺子里也没动过。
      “怎么了啊。最近老是无精打采的。”我把一大块披萨往嘴里塞,又切了一块放到她的盘子里。
      “筱禹。”她突然开口,“如果你有一个交往了半年的男朋友,你们很相爱,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你会恨他吗?”
      “会。”我舔了舔嘴边的奶油,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果他是有苦衷的呢。”
      “我不管,我肯定讨厌死他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我有些入戏,握着刀,好像个刚刚被抛弃的怨妇,“除了死亡,所有的离开都是背叛。”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很偏执,但也似乎很对。如果我爱你,你也爱我,有什么苦难能将我们打败。
      她的手托着腮帮,愁容满面的样子。
      “你要知道,他还是爱你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如果他回头来找你,你会给他机会吗?”
      “可是。”我有些迟疑,感觉他是可以被原谅的,“诶,没谈过恋爱,我也说不清。看情况喽。”
      她吃了一口披萨,薄唇慢慢的蠕动着。
      等服务员来结账的时候。
      “你刚刚说的不会就是自己吧。”我笑着,随口一问。
      她一怔,过了一会才回答:“你知道,我以前……”
      她还没说完,服务员就来了。
      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我等着服务员找钱,还没来得及捡,就被眼尖的于慧慧拿在手上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强硬,有些激动。
      我一怔,像是偷了东西被当场抓住的贼一样,尴尬的笑了笑:“我在学校楼梯上捡到的。”
      她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摩挲了很久,没有开口。
      橙黄色的室内灯光略显昏暗,笼罩在她身上,她的眼眶有些润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那么感性,那么落寞。
      一直以来,我以为她是一张暖色调的纸。永远那么张扬,那么骄傲。我以为整整十几年我足够了解她,她的内在外在,她一切的一切。可是一个小小的打火机让我意识到我并没有想象的对她那么无所不知,她那份深藏心底的哀伤我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轻声的说,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提及某个可能影响她情绪的名字,“如果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的话,你就先收着吧,自己给他。”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个打火机,像是要紧紧攥住转瞬即逝的命运。
      出了餐厅,我拉着她满商场瞎转悠。
      我陪她去电玩城。当我们买了一大把游戏币后,她却突然说不玩了。
      一直以来,她都喜欢挽着我走。我曾开玩笑说,一起逛街时你不准穿跟高超过五公分的鞋子,没想到她欣然接受了,出门逛街便从来没有穿过。而当我偷偷往运动鞋或帆布鞋底塞个一二公分的增高鞋垫后才发现,即使这样她还是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我是典型的走路不长眼睛,喜欢横冲直撞。我在路上走着,常常被她猛地一把抓住胳膊往后拉,因此,没少被她骂:“走路不长眼睛挖掉算了,车子怎么没把你撞死呢。”
      她性子直,不免言语刻薄。再毒舌的话,在男生耳朵里自然化作春风细雨,不过女生大多不爱听,因此她没少得罪人。而我在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言语虐待下,早已百毒不侵。
      她喜欢买鞋,对各种新款高跟鞋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对高跟鞋的材质、款式很有研究,简直算得上专家级的人物。
      我们去她常去的鞋店看鞋。她也总是闷闷的,也不试试,只扫一眼柜台就走了。
      路人踩到她脚,没有道歉便匆匆走了,她也不上去和他理论。要是以前她早上去揪住那个人的衣服,把那个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于慧慧的心情也更加低迷起来。
      我们坐在一个大理石长凳上,她歪着脖子,头轻轻搁着我的头。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坐了好久。
      我们坐在步行街尽头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后面是一片漆黑的建筑工地,几座大楼正在修建。
      闹区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到了这里,周遭便渐渐黯淡下来。只有前方不远处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小彩灯。时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骂声。
      那里是这座城市著名的酒吧群,白天打烊,晚上营业。进入那里的大多是社会上的小混混,也不乏深夜买醉的上班族,像我们在校读书的学生很少。
      我一次也没有进去过。我对酒吧的印象仅仅来自于电视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嘈杂的disco和热舞女郎。
      于慧慧倒是常去,知道我不想去,她也从不勉强。
      她那么漂亮,在那种地方不安全,我常劝她少去。当我向她列举了许多酒吧暴力事件并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后,她揉揉我的头发,笑出了声:“你都从哪看来的。小傻妞,酒吧没你想得那么阴暗。”
      她跟我说过,这里的酒吧分为两种:清吧和嗨吧。清吧环境优雅,比较安静,也有文艺青年来弹弹吉他,拉拉小提琴。她常去的便是这里。而嗨吧,也可以说是夜店,与我脑袋中想的差不多,人多,比较乱。
      她去过三四次,也时常跟我谈在里面的见闻。说是见闻,在我看来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她说有一次,一群人酒喝着喝着就吵了起来,还大打出手。有个人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刀就朝人捅去,却神态自若,像刚刚捅死了一只鸡般异常淡定。
      她还跟我提过酒吧里的“公主”,我不解,她说难听点说就是陪酒女。“公主”大多是年轻的小姑娘,有些还没成年,只要再塞点钱给她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她说过有一次她从洗手间回来,路过一个包房,门掩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
      酒吧门口的车很多,幽暗的灯光下,一辆白色跑车却格外显眼。我对汽车一无所知,能认识的车也仅限于大众、北京现代这类。不过光从它嚣张的外形来看,我猜——它一定很贵。
      那辆车从停下到现在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不见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
      坐了一会,起了风。
      于慧慧打了个喷嚏。
      我们便准备走。
      刚起身,酒吧那边便传来男人粗俗不堪的叫骂声。
      “臭**,敢跟我对着干!”
      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穿着细高跟鞋、豹纹吊带、超短皮裙,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她的脸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看不出年龄,眼线也被泪水洇开了,有黑色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
      “让你多陪大哥喝两杯就不乐意了,明明出来卖的,还装什么纯!”从后面跟出一个秃头老男人,大腹便便,满脑肥肠,看起来就让人心情不悦。
      这时,白色跑车门突然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亚麻色的头发在黑暗中很明显。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明明灭灭,忽隐忽现。这是一张令人凝神屏气的脸。陌生又熟悉,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也不会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张脸混淆。
      “Nike!”于慧慧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嘴里呼出的白烟,在暗夜中很快消散了。
      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另一边,那个哭泣的女人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秃头仍不依不饶,揪着她一撮头发,粗鲁地把她往酒吧里拉。
      她像个被掏空了心的洋娃娃,眼神空洞而绝望,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看到他,她却没有再哭过。
      于慧慧的鼻子、脸颊被冻得通红,微微喘息。
      她把手从我的热口袋里伸了出来,站起身便想往对面走。
      到步行街中间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猛地把她往后拽。
      以往都是她拉着我要我走路小心,今天我却拉住了她。我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语气有些冲:“你怎么回事儿啊。”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声音急促的说:“是Nike,我知道是他,没错。”
      那是我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读到的某种情绪,浸泡在泪水里。分不清是欣喜还是忧伤。
      那一瞬间,这些天发生的各种记忆在我的脑海中高速旋转。
      我似乎懂了些什么。
      我把她耳边散落的一绺头发撩到耳后,用大拇指揩去她眼角滑下的泪,笑笑说:“慢慢走,小心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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