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翮思远翥》柚荷

1、【妖姬篇】一

　　一·1
　　我是南山脚下的一只小妖，每天要做的便是采药采药采药，再将这些熬起给妖姬。妖姬是南山的主人，我们这些小妖照着凡间唤她小姐。可是自我出世起，她便一直卧床，听那扫地的兔精说是天劫未渡的报应。有时我会跑到那些宝地去修炼，宝地风水好，那儿的草木都已成精。狗尾巴告诉我，妖姬本来要受九十九道天雷，可是她却引来姐姐妖魅去受那最后几道最重的，妖魅妖术未精，便这么死了。最后妖姬受了玉帝的责罚，终生为妖，不得成仙。这妖姬却也没有挣扎，便是下了天庭回了凡间老家——南山，安心做个“山大王”。
　　今日是三月初九，而十四年前的三月初九，妖姬受了天劫，死了姐姐，罚做妖身终生不得入仙班。每到这天，妖姬便会让她的贴身丫鬟玉玉带她去妖魅的墓。狗尾巴说她这是良心未泯。
　　玉玉前些日子在钻研双修之道，却不知哪位妖这么神勇，双修的好处没捞着，倒是酸乏的下不了床。这事虽说是个秘密，可爱背后说人家的柳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告诉了狗尾巴，自然，狗尾巴便告诉了我。
　　没想到初八一大早，玉玉找到我说她有喜了，去不得那些阴气重的地方，让我易了容陪小姐去。我瞧玉姐姐一脸愁容又憔悴的模样，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可等到了晚上，我才后悔不迭，恨不得拍死我这张比脑袋快了一天的嘴。
　　山里的妖精大多没有见过妖姬，传说妖魅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自从妖姬成小妖后，这名号便易主了。谁知美人心肠歹毒，便是连亲姐姐都要杀害，可见这不好想与也不是一星半点的。若是我服侍不周又或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那我那称霸妖界的梦想真的要留到阴曹地府去实现了。
　　于是一夜睡睡醒醒噩梦不断，不由怀疑玉姐姐是骗我说她害喜了，可这无冤无仇我实在想不出这个缘由来害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妖。
　　终于到了早上，刚想拿起箩筐出门，便想起今日我不用采药，而是要陪这山大王出门，内心一紧，顿时便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心里默默道:莫非不双修也会有喜。
　　南山有五座峰，妖姬住在最南面的青莲峰。使了妖力疾奔到了山脚下，妖力便被一层雾障限制住了，于是只好乖乖爬上山。
　　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顶，真是奢靡啊。入眼便是宫殿，偌大的地方就一个人住，着实浪费。
　　"谁在外面玉玉"一道柔糯的嗓音响起，将我呆愣的目光打断。不用猜，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妖姬。可心中以为如此魔女声音一定是魅惑冰冷，却不知如此温暖。温暖一定是自己听错了，里头的可是杀了自己姐姐的冷血人物，怎么会温暖
　　压下心中的疑问，清了清嗓子:"是，小姐，是玉玉。"敲门后推门进殿。入目是黑檀木桌椅，啧啧，真是奢侈。过了屏风，黄花梨雕床上侧躺着一位女人。青丝散在床上，白色的中衣绣着暗纹，光是个侧影就令人遐想翩翩。或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妖姬不愧为妖界第一美人，眼若琉璃，秀鼻樱唇，皮肤白皙面带桃花，可是最吸引人的不是她那令天下男人癫狂令女人嫉恨的面容，而是她那纯真的气质。没有一点魅惑的感觉，只是感觉到如人类少女般的单纯，令人不自觉想要亲近——原来我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她。"玉玉，扶我起来。"我心里一惊，飞快地瞟了瞟她的眼睛，果然，这么美的双眼，却没有丝毫光彩。"愣着做什么把我的方巾取来啊。"玉玉姐也真是的，什么也没交代，这回可好，让我好生手忙脚乱。
　　拿起挂在一旁的方巾给妖姬，她自己蒙上双眼，自然地起身。"玉玉，窗打开，现在可以有阳光了。"妖姬唇瓣带笑，似是十分期待沐浴在阳光之下。
　　梳洗一番后，便要出发了，可是我压根不知道妖魅的墓啊，完了，这回可要露馅了。正在不安时，有人来敲门。"进来。"妖姬允道。好奇怪，还有谁会来找妖姬
　　"小姐。"来人着一身白衣，跪在地上，长得倒是十分俊俏，看来是个道行高神的妖，身上没有一丝妖气，剑眉星目，倒是有番正气凛然的感觉，想来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他眼睛注视着妖姬，我虽未到人间试炼去尝尝情爱滋味，可那些画本儿上的故事我倒看了不少。那个男子的眼中流露的完全不是单纯的对妖姬的敬意，还有浓浓的温柔与爱慕。可惜，妖姬看不到。
　　"白昱，起来吧。还是和之前一样，去那边。""是，阿，小姐。"
　　阿阿什么？我看着两人，心生疑惑。不过这样一来我也不会暴露，这叫白昱的来的正是时候。
　　扶着妖姬出了殿门，那儿有着一辆麒麟车。麒麟传说不是给神仙坐的么我看着那位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上神随后笑了笑，真是傻，神仙怎么会愿意和我们这些妖精在一起。
　　麒麟车里头也是软榻香炉，好不惬意。小桌上放着糕点，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牵着妖姬上了车，扶着躺进软榻，这麒麟车便上了天。微微掀起车帘儿一角，外头是白茫茫一片，偶尔几片云穿过，凉飕飕的。我有些看呆了，便疏忽了那妖姬。“玉玉，你干什么呢？”妖姬许是叫了我好几声我的没答应，这次便是高了声调。我一惊，连忙放下帘子回到她身边：“小姐，玉玉只是在看车外头的景色，心想着小姐若是能看到这番奇景便更好了。”说着有些哽咽。内心不由佩服我的演技，想来若是妖界也有那些劳什子戏班的话，那我可是当之无愧的红人啊。我所依仗的无非是玉玉的贴身丫鬟身份，想着这主仆二人应是亲密万分的，果然——“无碍的，你这丫头，我说了多少遍，这都是天意，看不见啊，也有看不见的好处。况且在麒麟拉车的景儿，你小姐我又不是没瞧见过，我早就看腻了。“妖姬说完又轻声地笑了笑。
　　而我不知道的是，当妖姬说完这句话时，坐在车辕上的白昱握着绳的手紧了紧，关节泛白的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我已经不想看这窗外奇景时，车终于停了。
　　“小姐，到了。“白昱拉开帘子，示意我扶着妖姬下车。妖姬嘴角带笑，却给我一种凄然的感觉。”是么？这儿寒气好重，玉玉，把我的披风拿来。“”是，小姐。“拿起妖姬放在一旁的披风，帮她系好，扶着她下了麒麟车。入目便是青山流水，感受了下这儿的风水，啊，真是一块宝地。妖魅的墓在山的一片空旷地上，看来妖姬真是良心未泯，至少在妖魅死后还是给她找了块好地方让她安息。
　　下了车，妖姬便不让我扶着，她一个人摸索地走到墓前，白昱则一直跟在她身旁，手伸出来防止她跌倒，却未碰触到她以免察觉。妖姬突然跪下，凄惨开口：”姐，一年了，我的眼睛还是没好。是报应吧，你本不该死，该死的是我啊。姐...妹妹好想你。我不再去想成仙了，我就这样留在山里，常常来看看你。别人都说是我有心害你，我也不想辩解了，我好累啊。有时候我想，看不见也好，至少人家的冷面就不会伤到我了。初冬了，往日你都会给我熬上桂圆红枣驱寒，这几年，我愈发怕冷，可是没有你，我就越冷。“妖姬断断续续地哭着，说到最后已是哽咽无声，”你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我不会因为成仙了就离你而去，却还是要来替我受天雷，现在好了，我没有成仙，如你所愿。可是你却看不到了，妹妹我还是妖，还是和你一样的妖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没有成仙，你怎么就走了呢。这些年，我过的真的好难，你不在，那些流言蜚语都入了我的耳朵，我现在搬到了青莲峰，没人能吵到我，我就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峰顶。以往你的那些恶言恶语我早就不计较了，反而现在还想听呢，呵呵，姐，你在那边可要好好的，妹妹敬你一杯。“妖姬拿出两个酒杯，斟满玉酿，一杯用袖捂面饮尽，另一杯凄凄惨惨倒入墓前黄土。又是一声凄凉的哭声，只见妖姬不停地拍着墓哭喊道：”姐，你出来啊姐，你都不陪我说话，你不是最爱这桂花酿了么，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总是笑我喝一滴都会醉。你出来，我便陪你喝啊，喝个酩酊大醉又如何，你出来啊。“许是身体太弱，变这么晕了过去。一旁的白昱顿时面色惨白，立马扶起妖姬，用披风将她裹好，抱起她进了麒麟车。
　　我见状也跟着上了车，见白昱面露担忧地望着妖姬，许是听见我的声响，白昱没有转头却开口道：”回了南山给小姐用橘皮熬起醒酒汤，加点白糖，她不爱橘皮的苦味。“
　　白昱出了车厢，去驾驶麒麟了。我坐在这边，暗自叫苦。这回可好，果然听到不该听的，而且还听了一箩筐不该听的。这妖魅是自己去送死，而非妖姬的诡计？妖姬的眼睛也是因为这才瞎的？这妖魅妖姬两姐妹情谊深厚？妖魅不想让妖姬成仙所以恶言相向？我有点不相信，可是看着妖姬柔柔弱弱的样子，刚才如此痛不欲生，我开始怀疑那些传闻到底是流言蜚语还是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