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催》舒潋尘

5、第五章

　　碧波亭里众人神色各异，百里寻扫过其他四人神色，接着向沈夕刀与越焌芳拱手做了个礼。
　　越焌芳让沈毓把手上的凝魂碧交予百里寻，冲百里寻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坐在亭中品茶。
　　沈毓红着脸，羞怯怯地将手中凝魂碧交予百里寻，杏目里藏着一丝疑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夕刀看出沈毓的心思，牵起沈毓坐在亭中，又邀君莫笑一同饮茶，等百里寻走出了碧波亭，沈夕刀才缓声对沈毓道：“峮儿以剑气封住那人心脉，此人又在江水中浸没三炷香时间，浑身血液流动缓慢，若立时施救此人怕会承受不住，缓过这两个时辰，血脉渐渐舒张，配以凝魂碧的起死回生之效，明日此人就可苏醒。”
　　“诶？”沈毓聪明乖巧，有关医理之事却一窍不通，联想到先前百里寻凝重神色，沈毓还是不懂：“那不需‘枫血’么？”沈毓压低了声音，脸颊上又飞上一抹羞红。沈毓对欢//好之事懵懵懂懂，却也知晓其中难以言齿之窘迫，面前又清一色坐了三位男子，更何况沈夕刀与越焌芳的关系，无一不让沈毓羞涩。
　　沈夕刀挑了眼坐在身旁抿嘴偷笑的人，松下了紧绷的神色，给沈毓斟了杯热茶，递到沈毓面前，温声道：“‘枫血’无甚紧要，恐怕不需用凝魂碧，百里公子也能救回那位尊枫教护法。”
　　越焌芳与君莫笑视线早已落在不远处正在施针救人的百里寻身上，沈夕刀将落在越焌芳身上的目光收回，越过沈毓，亦将视线放在了百里寻身上。沈毓心知再问无果，接过沈夕刀递到面前的茶水，杏目里含着憧憬与期待，丝毫不敢漏掉心仪之人的每一个动作。
　　春日正午的阳光温和地投射在百里寻身上，药王谷嫡传弟子只消半个时辰就收针起身，从接到河灯起就蹙着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展开，百里寻舒了口气，碧波亭中的四人也松了松神。
　　沈夕刀当先走出了碧波亭，来到百里寻面前，伸出食指，俯身在林戈鼻边探了探气息。此时的林戈虽气若游丝，终是捡回了一条命。沈夕刀直起身，仔仔细细地将百里寻打量了一番，眼里流露出了赞赏之色，说道：“百里公子妙手回春，沈某替劣徒谢过百里公子。”
　　江湖诸人皆知，沈夕刀桀骜，能被沈夕刀欣赏之人寥寥无几，除了焌芳王外，就只有亲传弟子沈峮能入得了沈夕刀的眼。此时第一楼楼主对百里寻说谢，亦是肯定了百里寻的江湖名望。
　　百里寻不敢当沈夕刀一谢，连忙托起沈夕刀作揖双手，略带惶恐地回道：“沈楼主严重，这些年来家师对沈楼主与王爷多有愧疚，晚辈此次出谷亦是受师尊所托，为偿债而来，当不得楼主称谢。”
　　提到百里寻的师父，一直闷声不语的焌芳王眼里划过一丝异色，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嘴边的笑意，往沈夕刀身边跨了一步，越焌芳立在沈夕刀身侧，淡淡开口：“他们过得可还好？”
　　沈夕刀微微冲越焌芳摇了摇头，示意这话不该问。听闻越焌芳的问话，百里寻怔愣了一下，而后缓过神，局促地回道：“二位师尊皆不问世事，只是墨师父他……”话说一半，百里寻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眼中浮现了几许无奈与犹豫。
　　沈夕刀瞧出了百里寻的挣扎，正欲岔开这个令人烦厌的话题，百里寻却昂起了首，眼中多了一丝镇定与期待。温润如玉的男子猛然跪地，沈毓竟能清清楚楚听见一声闷响。
　　“沈楼主、焌芳王，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你是要我们出手救墨染尘？”越焌芳负手立在百里寻面前，眼里的神色渐渐冰冷。二十年前那场浩劫仿佛昨日之事，越焌芳盯着眼前的后辈，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越焌芳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人皆屏住呼吸。沈夕刀紧紧握住了越焌芳有些颤抖的双手，终是叹了口气。
　　“墨染尘真到了这一步？”回想起当初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沈夕刀亦不愿再提起这个名字。楚清商与墨染尘，当年这两人联手谋夺武林盟主之位，被沈夕刀与越焌芳粉碎美梦，后墨染尘不甘卷土重来竟收买越朝权要意图颠覆越朝，好在越焌芳及时发现设法防范，以绝神手封住墨染尘武脉并废其功体交予改邪归正的楚清商。若说沈夕刀对墨染尘尚有一丝不忍，那越焌芳对墨染尘剩下的只有恨意。
　　“哼！他的死活与我何干？！”越焌芳牢坐越朝摄政王三十多年，手腕变化多端，但对墨染尘，越焌芳恨之入骨。纵然眼前这位杏林圣手是位奇才，越焌芳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出手救治墨染尘。
　　焌芳王冷哼，除沈夕刀外在场众人皆噤声，就连一直被越焌芳疼爱的沈毓也不敢多说一句。
　　沈夕刀将越焌芳拉到自己身边，扶起跪在地上的百里寻，终是叹了口气：“百里公子，这事先缓一缓如何？”
　　沈夕刀语含劝慰，但、百里寻知道，第一楼楼主是在暗示百里寻切莫着急。百里寻亦知能说动越焌芳的唯有沈夕刀，所以他敢会在沈夕刀面前求越焌芳。见沈夕刀松了口，百里寻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定。出谷前，墨染尘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沈夕刀面前向越焌芳求情，断断不可在王府内只越焌芳一人时开口，如今百里寻步步皆按墨染尘安排，恍然明白为何越焌芳一听见墨染尘之名就没来由的烦躁，在他入摄政王府时，越焌芳处处戒备。墨染尘即使只剩半条命，心思仍是通透，难怪当年越焌芳欲不留墨染尘活口。
　　围绕在众人身边的寒风随着沈夕刀的一句话消散，三月暖意又重新围在了众人身边。沈毓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越焌芳的神色，似是有沈夕刀的安抚，越焌芳神色有了些许转圜，沈毓趁机挽起了越焌芳的胳膊，嘟起嘴小声地说：“王爷伯伯生气可是会变老的。虽然您看起来还是跟我们一样的年岁，可再这么生气下去，就成老头子了。”沈毓边说边故意咳嗽了几声，立刻逗得众人露出了笑容。
　　君莫笑也趁机转开话题，召了候在曲池外的几名雪衣郎，让他们将林戈安置去副楼，又叮嘱了几句，才放雪衣郎们离开。
　　沈夕刀见事情已毕，眼前爱人虽说不再与百里寻冷言冷语，仍是不放心，索性将楼内事务全数丢予了君莫笑，又嘱咐沈毓这些天好好陪着百里寻逛一逛沂泉，这才带着越焌芳离开。
　　君莫笑、沈毓、百里寻目送着沈夕刀与越焌芳二人离开，直到看不见二人背影，沈毓才敢大声喘气。
　　“你刚才差点吓死我。”沈毓瞪了眼百里寻，双颊又不争气地泛出淡淡的嫣红，她故作嗔怒地对百里寻道：“好在伯父没偏着王爷伯伯，若是换做以前，王爷伯伯不出手，伯父当先会出手了。”
　　“……”百里寻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还没问出口，君莫笑就解了百里寻的疑惑。
　　“阿毓说的没错，多年前楼主眼里除了焌芳王再无他人，若非如今有牵绊，楼主可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使王爷动怒之人。”
　　关于沈夕刀与越焌芳的深情，天下莫不知晓，更有相爱的年轻男女以此为追慕榜样，祈求能像他们二人一般情深不寿。
　　百里寻自是知道沈夕刀与越焌芳的深情厚意，但细想又有哪里不对：“若是如此，那为何当年沈楼主会放过墨师父？”
　　沈毓翻了个白眼，她没想到百里寻医术高明，但对人情世故单纯的如一张白纸。
　　“难道你墨师父没说过，令师曾经救过焌芳王的命？”
　　“原来如此。”百里寻恍然大悟。
　　君莫笑与沈毓对视一眼，只有扶额。真不清楚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两人所收的徒弟竟是如此单纯之人，偏偏他们曾经的对手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也另眼相待。
　　这个江湖愈发的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