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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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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听人说,有一种水叫做忘川,喝了可以忘却前尘。夏侯季风捧来流香醉的时候,也曾告诉过我,喝下去,一醉解千愁。

      我整整喝了一坛,却越迷茫。不但想起当初楚云谦对我有多好,也想起他为了袒护宝熙公主,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情景。

      初出蠡京时,他曾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君上已经答应为我们赐婚,待从邺都返来,我们便做夫妻。”我当时还激动得要快哭出来了,满心欢喜的坐在闺中等他来娶我。

      可一恍三个月,他都没有回来,直到收到夏侯季风的飞鸽传书,我才得悉,楚云谦变了心,居然在护送公主前往南唐和亲的路上,与公主有了私情。

      蠡国至南唐再远不过千里,骑上踏雪日夜兼程也不过三天,当我将手中银戟横在队伍前面时,果然见到楚云谦。那时,暑气正盛,宝熙公主持着一块巾帕在为他擦拭额角流淌的汗。

      我寡淡的询了声,“楚将军,你这是要送公主去哪里?”

      南唐在南,蠡国在东,他们的方向却是折路向北。楚云谦乍见到我,一脸惊愕。

      “岑儿!你怎么来了?”

      是啊,我怎么来了?

      我凉凉的笑,明晃的银戟随着愠怒的情绪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以敌对的姿态冲着他们。立刻有许多武士围了上来,弓枪箭头一并对准了我。

      楚云谦厉声喝止:“退下!”

      对此,我并不感激,而是执拗的端着银戟,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过来,按住我的手,将银戟缓缓放下。起初,我还挣了一下,可当他的手一触到我,便没了力气。

      我想要恨他,又恨不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襟上。

      他按在我手上的动作随即僵住,有一点踯躅,很快又平静如常。

      “岑儿,你怎么了?我不是叫你在蠡京等我回去吗?”听到他略为疏冷的声音。

      真是讽刺,假若我信了他的话一直空等,就真的可以回来了吗?我明明在等,整整三个月,他却弃下去南唐的路,折途北上,和亲的路是这样兜旋着走的吗?楚云谦,我倒庆幸可以见到这一幕。

      我戚笑着质问:“楚云谦,你说过,待你返来,我们便做夫妻。你可记得?”

      楚云谦回眸望了一眼车轿中的宝熙公主,隐隐有些不愿回答,却又不得不坦言:“云谦记得。”

      “那么,当日之言,如今可算数?”

      “如今……”

      渺渺三月,回首再提“如今”二字,连我都觉得已是蓬山万重。

      许久,他没有说出什么。只用平静的视线与我交汇,没有闪避也没有移开。但是我的心突的一跳,那双觉得异常平静的眼神,反而令人心里没了底。

      我读不懂他,从来就不懂。

      那缱绻温情的眼神不再属于我,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冷静,冷静得陌生。

      终于,他开了口。

      “是我对不起你,岑儿。待我它日回京之后,自会向你和苏大人请罪!只是今时今日,我不想与你多做解释,……你先回去吧!”

      我强忍着哽噎,不信的问:“是因为宝熙公主吗?”

      他默不作答。

      这时,那个高贵的公主拨开轿窗垂下了珠串,柔柔软软的轻促了声:“云谦,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在落日前赶到望月城,你忘了吗?”

      只这一句,我的心就碎了。

      望月城,那是一处绿草如茵,鲜花烂漫的地方,楚云谦许诺,要与我执手携老的地方。

      胸中立时积郁。

      好个楚云谦,枉我那个身为兵部尚书的爹一心提拔于你,今日你竟如此对于我。已经有了亲眼亲耳所见所闻,再无须听你那些狗屁解释,既是想做亡命鸳鸯,纵然回京亦是一死,那不如让我成全你们。

      银戟猛的一挥,奋力刺向金鸾喜轿。

      楚云谦万万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迁怒于宝熙公主,纵身一跃追上我,挡在轿前,怒发眦裂的朝我大声喝道:“轿中乃是万金之躯的宝熙公主,苏岑,你休得放肆!”

      我挑唇冷笑,“公主又怎么样?”双手持戟柄由下向斜上猛的一挑,企图先将赤手空拳的楚云谦挑开,岂料他先是灵巧一闪,紧随其后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凌厉无比的寒剑,劈开我的挑刺。

      我怒极,将戟柲往前一送,双手移至离胡三尺之处紧握,倒过戟柲,用滑步转身,双手抡秘,向前力劈。楚云谦知道我此刻失控,耍起蛮来不容小觑,只得步步为营,反守为攻,想要把我逼离公主的车轿。

      几十招无分胜负,我发了疯的,越战越勇。忽听宝熙探头唤过许多武士将我团团围起。我平生是最不屑见到这种以强压弱,以多欺少的人了,索性左右开攻,将楚云谦甩到一旁,攒足力气向她猛刺过去,谁知,就那一霎那,一柄冷剑贴着我的颈子斜斜削过,与此同时,我一回身,直取那人喉颚。

      一截发丝从我颊边落下,一缕殷红从他的喉间渗出。

      那一刻的情断义绝,就此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夏侯季风夺过我手中的酒坛,疏淡的眉毛拢在一起,抱怨我这哪里是一醉解千愁,分明是在醉生梦死!我一死干净,他却要落得个谋杀公主的罪名。

      我豪饮一口,囫囵着问道:“哪个是公主?”

      他却似笑非笑,“你不就是。”

      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思忖。半晌,才粲然一笑,望着柳梢背面挂着的一轮玉盘似的大月亮喃道:“这个时辰,楚云谦和宝熙公主已经到了望月城了吧。”

      我爹半生戎马,虽贵为兵部尚书,却无暇顾到我,于是我的性子也日渐刁野,遇事从不知让步。与楚云谦对恃的那一刻,夏侯季风提醒了我,“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旧恩”。我是进过私塾的女子,这个道理让我想到三年前欠楚云谦一条命。

      我到断肠崖寻灵芝,误食了断肠草,被他以口喂药救回一条命。

      既欠下了,终是要还的。

      披上凤冠霞帔,坐入金銮喜辇,我再不是苏家性情乖戾的小姐,而是为了两国利益,嫁往南唐和亲的宝熙公主。

      纵然不能得到,却可以成全。

      即使如槁木行尸一般……

      世上没有忘川,若能醉生梦死,亦可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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