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金龙的故事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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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提斯20岁的时候，北方还没有堕落成瘟疫与黑暗的荒芜之地。他穿过整片大陆，来到北海之边，传说中这里有着“极北之眼”，号称永不熄灭的北方灯塔。
二十年前，北海发生了一次大地震，这次地震大到足以改变北方海岸的地貌。原先的灯塔修筑的海岸，被地震震碎之后，被海啸彻底的吞没。所以，现在的灯塔，并不在原来的地址上。
他在北方唯一的不冻港稍作了些停留，向苦寒之地的水手们打探灯塔现在的地址。许多人都描述他们见过灯塔发出的光芒，但没有人靠近过那里。
“冰层太厚了，远远的铺在海面上，没有船只能靠近……”一个老兽人在木桌上敲着他的烟斗，把里头的灰烬倒出来，“如果你要去，年轻人，你得走着去。”他用两只手指在桌面上模仿着双腿走路的姿势。
“你是个朝圣者吗？”老兽人往烟斗里重新填装烟叶，这种烟草闻起来有一种温暖潮湿的气息，“上一次见到去看灯塔的朝圣者，哈，那还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
他把烟斗点燃，吸了一口，惬意的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不，我……只是想看看……”这是阿格里提斯真实的想法，他并不信仰任何的神灵，他只是……在观察这个世界。
“啊，好奇！”老兽人笑了，“这才是年轻的态度！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是个冒险者，直到我……”
“你还在那里瞎疗个什么劲！！！！”一个有些粗哑的大嗓门女声咆哮着，“还不过来帮忙结账！！”
女店主站在酒柜前面，一边替一个客人拿酒一边朝着这边怒吼。
“咳，咳。”老兽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拍拍阿格里提斯，起身打算过去帮忙，“祝你好运。”
尽管得到的信息不甚清晰，阿格里提斯还是大致的在地图上标出了灯塔的范围。“极北之眼”坐落在大陆最北方的冰原上，那里即使是吃苦耐劳能够忍饥挨饿的兽人，也不愿意去定居。而在这片冰原之下，悬崖下的海面上，是常年冻结的冰层。
阿格里提斯走了几乎两个月——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北方据说盘踞着一条上千岁的黑龙。青年龙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这代表他们容易感到饥饿，他们的身体需要能量。而极寒之地的食物却不那么好找，为了作为龙的尊严，他忍住了寻找冻土层下的草根的欲望。
总算，最终，灯塔近在咫尺。传说中，这盏巨大的长明灯，是使用人鱼的脂肪作为燃料，才能永世不灭的。阿格里提斯有些怀疑它是否在大地震之时，被海啸卷席的时候，依然燃烧不灭。
北方的夏天，白天很漫长，长明灯并不耀眼。阿格里提斯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它快要有10天没有进食了，而灯塔哪都不会去。
他跳到悬崖下的冰面上，打算捕捉一些海里的生物果腹。他在冰面上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一只海豹在一个冰洞里探出头来换气。他几乎是立刻的扑过去要抓住海豹，可是海豹比他的反应更迅速，它飞快的钻进冰洞里，消失在冰层下。又饿又气恼的阿格里提斯几乎是本能的变回了龙的姿态，他毫不留情的朝着冰面上喷出一记锥形的高能喷吐，愤怒的想要烧烤那只狡猾的海豹。冰面几乎是瞬间被蒸发了——是的，并不是融化成水，而是直接的变成了水蒸气。而周围的冰面，也开始融化，甚至开裂。
“嘿！嘿！快停下！！”一个声音从他后面传来，说的还是龙语，“伙计！你疯了吗！！海豹不是那样捕的！”
阿格里斯提恼怒的转过头去，接着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头白龙，保持着龙的形态。如果要说年龄，大概也不会比他大多少，可是，那头白龙的体形，却是他的四五倍——并不是那种由于更年长而更巨大的由骨架决定的体型，而是由……脂肪决定的体形。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肥硕的龙。这条白龙四肢着地，肚子也拖在地上，脖子几乎要有阿格里提斯的胸那么宽。阿格里斯提不是没有见过肥胖者，可大多数时候那些都是人形生物。每每见到那样的满身脂肪的人形生物，他都忍不住要感叹为什么他们会容许自己胖成那样——那样毫无底线的在食欲和懒惰中投降。
那头白龙的前爪下，按着许多海豹——大部分是竖琴海豹，都还活着，在他的爪子下徒劳的扭动和挣扎着，企图逃出生天。
阿格里提斯不信任的看着这头白龙，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只是冲他说：“捕海豹需要冰面，你把冰面都烤化了！天啊！他们在水下可灵活了，只有爬上冰面的时候才是好时机！”
阿格里提斯看了看自己下方的水面，它刚刚的喷吐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开口，靠外的冰层正在断裂，恐怕不久之后会彻底的断开，变成一块移动的浮冰。
白龙摇了摇头，对金龙说：“来吧，我能分你两只。”
说着，他一口叼起十几只满地卖萌的海豹们，对金龙摆了摆头，示意他跟上，口齿不清的接着说：“唔嗯呜（就两只）……”
阿格里提斯犹豫了一小会儿，白龙看起来并不比他强，他决定冒这个险。
白龙的洞穴离这里并不远，那似乎是一个它自己在海边岩层下的坚冰中刨出来的洞窟。这个洞窟非常的小，和阿格里提斯童年的家不可同日而语。它是一个L形的冰洞。靠外侧大约有十几米长，然后拐了个九十度的弯，里头只有七八米的样子。白龙毫无顾忌的把他带进洞里，把海豹们往粗糙的地面上一扔。
“听着，伙计，”白龙说，“我不是……不是故意这么小气。但你要知道，我必须保持体形。”
说着，他用爪子刨出两只竖琴海豹，推到金龙的面前。
金龙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白龙扬起眉毛，夸张的说：“哦，当然！你会想，这么胖！还要维持体形！可是伙计，你不知道，这是我活下去的关键，我必须得这么胖……你看……如果我不这么胖的话，就会被……”
说着它做了一个断头的动作。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食物分给我？”这才是阿格里斯提的疑惑。
“不然呢？”白龙理所当然的说着，“任由你破坏冰面，然后我再也捕不到海豹吗？”
“也许你可以教教我？”金龙说着，用爪子把两只正在蠕动着逃离的竖琴海豹给拉了回来。
“嗯？你打算长期在这里定居？”白龙问他，一边把一只海豹移动到爪子下面，打算进行吃前的处理。
“不是，”金龙摇摇头，“我是来看灯塔的。”
“哦，哦！”白龙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灯塔！当然！太久没有人来，我都快忘记她的存在了！不是说我真的……忘记她的存在，而是……有的时候她在那里太久了，你就习惯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白龙抬起眼皮看他，朝他挤挤眼。
金龙不置可否。
“那就是一种……总之她天天在那，你也看到了。没有什么新奇的，就是个灯塔，就是这样。”白龙比划着灯塔的柱状样子。
阿格里提斯听说过，白龙这个种类，在五色龙中，智力是最低的，这只白龙看起来确实表达能力不高的样子。
“你叫什么？”说了这么久，金龙想起来，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叫阿格里提斯。”
“我叫比奥尔夫，她说这是北方勇士的名字。”白龙甩甩头，它正在剥开一只幼年竖琴海豹的毛绒外皮，海豹还活着，正在痛苦的扭动，“但其他人都叫我‘肥仔’，‘死胖子’……你随意。”
这个称呼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格里提斯看着白龙的手艺，它剥开竖琴海豹的皮毛，却几乎没有流出一滴血，然后它迅速的朝食物来了个小小的喷吐，被剥了皮的竖琴海豹瞬间冻住了。
比奥尔夫拿起这节冰冻的海豹，塞进嘴里，咔吱咔吱的嚼着：“嗯，嘎嘣脆……太棒了。我就喜欢这么吃。你知道，这一瞬间它们的脂肪冻住了，可是，里头，血脉，心脏，还是热乎的，……唔……外冷里热，外脆里嫩！”
金龙有些不习惯比奥尔夫的进食方法，它从来都是要事先杀死猎物然后从容进食的。
洞里其他活着的海豹都发出一阵骚动，显然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坏了。
“你知道吗……”阿格里提斯说，“如果让猎物产生恐惧的情绪或者感受痛苦，它们会分泌一些物质导致肉质变酸。”
“真挑剔。”比奥尔夫指了指金龙，又拿过一只海豹打算如法炮制，“也许你吃过很多好东西，可是我，我哪也没去过，我这儿，只有这些啦……嗯，我也不在乎它们酸不酸。”
阿格里提斯也拿起自己的海豹，抓住它的头和肩膀，轻轻一拉，脖子断了。
“暴殄天物。”白龙小声说。
金龙没有理他，学着他的样子把幼海豹的皮毛与身体分离。同样的动作，金龙做起来显得比白龙优雅的多，也可能这其中真的存在什么种群天赋。
“你说你哪也没去过？为什么不试着走走？”金龙把海豹的脂肪和肉割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果然入口即化。
“我不能走。你知道吗，不能。”白龙摇摇头，“那头银龙，你知道吗，看守灯塔的那头……”
“北方的瞭望者……”金龙小声说，他在龙城听过这个传说，有一系银龙世代守望着大陆的北方边界，如此之久，如此坚毅，如此孤独，甚至人们已经遗忘了它们的存在。
“唔……大概就是那类的……总之，”比奥尔夫又吞下一条海豹刺身，“总之，她不许我走，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说，银龙？”金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银龙是金属龙中最固执的一群，它们应该是最不愿意容忍五色龙的，更何况是一头蠢笨的大胖子白龙。
“对，我母亲一直住在这里。”白龙说着，把嘴里剩下的海豹咽了下去，又抓过另外一条，“有一天，北海发生了地震，这里的陆地就……嘣！咔嚓！轰！卡拉卡拉！”
白龙用两个爪子示意着地震引起的地质变迁。
“总之，”他把爪子放回竖琴海豹身上，后者发出了可悲的呜鸣，“有一天，我妈发现，一头银龙正在朝我们袭来，她主动出去迎战，结果，不费吹灰之力……”
“银龙把她打死了。就像这样，”他把竖琴海豹打死，扔到一边，旁边的一堆海豹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把尸体扔到一边，扔进海里。当时我在洞里。”
“银龙突然出现，把你母亲打死了？”阿格里提斯不是特别的惊讶，对于银龙来说，铲除彩色龙是他们的责任——有时候，他们成功，有时候，他们失败，这其中，永远都有一方以死亡为代价——在这个故事里，显然，银龙比白龙要强大的多。
“嗯。”白龙点点头，把海豹尸体拿回来，“她走进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真是愚蠢，我要的只是这个洞罢了。’。”
“你能想象吗？”白龙手里一边把死去的海豹剥皮，“她仅仅只是要我们的巢穴！哦，当然，那是一个很好的巢穴，我妈妈挖了十几个洞，有三层！不像这儿，这么小，都快容不下我了。可是我能怎么样呢，挖洞是件很烦人的事。”
“所以她就把你留下来了？”金龙也已经吃完了第一只海豹，开始动手处理第二只。
“是的，但她时刻监视着我。我知道她能随时要了我的命。”白龙说，“我这么胖，哪儿也不去，唯一的乐趣就是捕海豹。这样她就能放心了，嘿，一头胖的追不上人类的龙，能有什么危害！”
阿格里提斯想起来了，“死胖子”，他听一些兽人提到过。那些兽人靠捕海豹为生，有时候他们会遇到一头肥胖的白龙，这头白龙是如此的胖，以至于它飞都飞不起来，在冰上，它拖着肚子用脚滑动，样子可笑之极。他们常常耻笑他，甚至有人壮着胆子往它身上扔冰块，肥胖的白龙从不还击，只是骂骂咧咧的慢慢走开。
他并不是不能还击，而是不敢，他害怕的不是人形生物，而是银龙。阿格里提斯看着白龙，后者正一脸陶醉的吞吃着食物，它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愚蠢。
想要活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尤其是当他牺牲的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而非通过迫害和拖累他人。
“海豹，他们比你看起来的要聪明的多。”白龙似乎兴致不错，“我从不在冰洞里杀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新鲜的才好吃。你看，如果，如果有一滴血流到冰洞里，其他的海豹就会发现，然后他们再也不从那个冰洞出现了。见鬼的聪明！”
“你知道，”他接着说，“我母亲曾经和我说过，她去过温暖一些的地方，南方，西南面的海域，有一种海洋动物，叫做海豚——脂肪没有那么多，也许味道没那么棒，总之，也是不错的食物——这种动物，如果你把其中一只弄伤，放在港湾里，它的伙伴会前赴后继的游过来，企图拯救它。我母亲说她看过一头青铜龙这样捕捉海豚，来的海豚是如此之多，青铜龙杀到后来，整个港湾的海水，都成了红色，散发着血腥气……”
“我真想亲眼看看那个景象……”比奥尔夫托着下巴，有些向往的诉说着。
“那你应该去看看，既然你想去。”阿格里提斯说，他始终认为龙的一生应该自己掌控，自己做主，没有什么借口可言。
“唔，可她真的会杀了我。”比奥尔夫摇摇肥胖的脑袋，“我还不想死。当然了，你也许会想，整天待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白茫茫一片，除了冰就是水，食物也这么单调，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是，总比什么也没有好。而且，现在是夏天，太阳几乎不会落山，而到了冬天，黑暗的天幕上会有流动的极光——我妈妈总说那是死去的龙不散的灵魂，它们真是美极了！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我是说，就算海豹一年比一年狡猾，那也是个惊喜！生命的惊喜！我不在乎那些傻瓜人形生物笑话我，他们只有春天的时候才敢在靠南面的冰面上出现，我有时候会想，嘿！不如我拿你们来打牙祭怎么样？！——当然，我不会真这么做，我还想活着呢……”
白龙喋喋不休的说着，“真的，伙计，我好久都没找到对象聊天了。上一次说这些是……从没有。我从没有和其他生物说过这些。这里只有我，和那个可恶的老娘们。它们总说白龙蠢笨，孤僻，乡巴佬，可是，看哪！嘿！我在和一头金龙聊天！还有一头银龙做邻居——好吧，勉强算是邻居。生活已经比我预计的要棒了！”
最后，白龙吃完了自己的大餐，它仰面斜靠在冰壁上，坐在自己的后腿上，前爪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个姿势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肥胖的人形生物而非一头龙。接着它呼噜呼噜的睡了起来。
金龙有点疲劳，但却并不困，他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白龙。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两个小时候，金龙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装睡？”
白龙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表情认真的金龙。
“好吧，”他解释道，“我是在想，你也许会想，‘嘿，这个家伙有些危险，也许我该干掉它。’，那么当我睡着的时候，你也许会想‘啊，反正它睡着了，不是个威胁了，也许我该饶他一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被杀掉，也不想和你打架。让你放心罢了。好了，这次我真睡了。”
它摆摆手，又打起了呼噜。
还是在装睡。金龙叹了口气，走出了白龙的山洞。
外头太阳正要勉强的落到地平线以下，天空并没有要黑下来的意思，寒冷的风刮过阿格里提斯金色的鳞片。黄金龙并不怕冷，可他们更偏爱温暖的气候。
灯塔在他左前方的悬崖上，传说中燃烧着人鱼油膏的火焰熊熊不灭，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下方的岩壁上有一个开口，似乎是龙的巢穴。
原来如此，银龙征用的白龙巢穴，正好建立在地震之后大陆最北的一点上。
阿格里提斯再次把目光转回灯塔上，火焰看上去，就像一只监视着一切的巨大眼睛。
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金龙的故事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