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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留得残荷 ...

  •   长春仙馆的寝殿里,一室的血腥味蔓延着。一盆盆的热水端入、端出来的却是猩红的血水,触目惊心。产婆鱼贯而入,低头忙碌着。

      幸好路不远,弘历一路几乎是跑着将雨晴抱回长春仙馆,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上。此时看着她仍是昏迷不醒,钟太医跪在榻前请脉,他已耐不住性子,焦急地问道,”福晋是否有危险?“

      ”福晋受了惊吓,又因烟雾熏得厉害,才会导致胎儿稍早生产,”钟太医见弘历面色惊慌,接着说道,“四爷切莫着急,听臣把话说完。如今已过了八个月了,幸而并非过早生产。再者好在福晋并未因落水或触火而伤及胎儿,又一直以来调养得甚好,只恐怕要比寻常生产时多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怎么会这般长?”

      “臣…臣会尽力使福晋生产顺畅。“

      弘历的眉头仍是紧锁着。”你且说福晋昏迷不醒,怎么生产?“

      ”另外两位太医已在给福晋准备能苏醒提神的汤药及参片,也可为福晋施针——”

      “施针?!”

      ”微臣还请四爷移驾外间,这产房晦气,况且您也刚受了惊吓…”

      “到了这步田地你怎么让我安心!”

      熹妃永远淡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女子生产皆有其难处,她这又不是头一遭,你慌什么。“

      弘历听了此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理了理心绪方缓了神色道,“额娘提点的是。只是,儿臣的嫡子,儿臣不得不多一重顾虑。“

      熹妃此时也心软了几分,只含糊道,“罢了,你的心思,额娘不是不知道。女人生产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可钟太医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你若在这里没头苍蝇一般,太医们如何医治?产婆又如何接生?“

      ”是,“弘历躬身应道,随即跟在熹妃身后走到外间暖阁里。

      熹妃这才打量着弘历一身的狼狈道,“看你什么样子。吴书来,快去给你家主子换身衣裳,再叫一位太医也给他瞧瞧,方才呛了那么多水,幸好没再伤着。”

      此时弘历的思绪才回到不久前在水里与那人搏斗。这才记得,自己刚要去拉那太监的浆,那人便拿起木浆放入火中,又试图扔相他。弘历一躲,才落入水中,却不想那人竟在他身后跳了进去,使尽了全身力气想把他安在水下淹死。

      “额娘—那太监?是谁放火?“

      熹妃不急不缓地打断他道,”本宫要去后面的小佛堂替四福晋诵篇经祈福,若太医说你无事便去那里寻我。”

      ——

      长春仙馆的小佛堂里一片昏暗,只隐约可见供桌前熹妃虔诚地跪着,身着一件湖蓝色常服,在光线极暗的屋子里竟有几分阴森之气。

      ”给额娘请安。“

      ”你来了,“熹妃指向自己身后右边的蒲团。“随本宫烧柱香吧。”

      弘历跪到那明黄团子上,只道,“生死有命,且额娘说的极是,钟太医医术高明,儿臣信得过。“

      ”佛前清静,此处无旁人,”熹妃接着压低声音道,”本宫才从九州清晏过来。皇上亲自审了那太监,他口供说是三福晋董鄂氏指使的,想必猜得你们几个要撑船赏荷,便命人在那里守株待兔,意图取你的性命!”

      弘历紧紧攥着拳头,却如熹妃一样声音平和道,“此人蛇蝎心肠,当真与三哥是同一路性子之人,她恨我们入骨,想着为夫君报仇,也是情理中事。只是…儿臣听说她在圆明园圈禁之处有不少人看守,怎么会——?”

      “本宫也是如此想的。她虽心机重,可一个人在冷宫,终究势单力薄,如何会有这般能耐?

      弘历点头道,“您是说…她已是将死之人,自身性命也死不足惜,因此难免有人要借刀杀人?那必要拿了她问个究竟才是。”

      熹妃正要接话,佛堂的门”呯“地一声开了,景泰仓促地向主子欠了欠身,便向熹妃低声道,“娘娘,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经着人办好了。”

      “额娘——”

      熹妃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若真有人拿她当刀子使,此时保不定会有人安耐不住,要杀人灭口。本宫已命人在她的住处外按兵不动。”

      ”额娘明智。“

      她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扶住景泰的手臂又吩咐她道,“且去回了皇上,也告诉各宫的人,纵火之事惊了四福晋的胎,此刻生死未卜,四贝勒也因溺水染了风寒,需要静养,长春仙馆不得有闲杂人出出进进。还有,本宫要在此亲自为他们烧香祈福。”

      ——

      夜深了,弘历虽精疲力竭,却睡意全无,歪在产房外间的榻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睁眼看看更漏,才知道已过了四更天,却仍能听到产房内不时传来痛呼低吟,声声令他恨不得去替她受苦。

      “四爷万安,”试探的声音打破了弘历此时的焦虑,“太医吩咐了奴婢给您熬了碗安神汤,您守了好几个时辰了,喝了便去休息吧。”

      弘历抬眼见是雨晴身边的锦瑟,便也知无需过多掩饰,从她手中接过汤碗叹气道,“这么久了还没有好消息,我哪里睡得着。倒是难为你这么晚了还在福晋跟前守着。“

      ”这是奴婢分内的事,”锦瑟柔声道,“爷担心福晋,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福晋若是看您此刻这样熬着,心里也必会不安。”

      弘历这才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可还未喝,就见吴书来忽然从外间进来了。连他此时眼底也有了乌青,却不忘向弘历行礼才说,”主子,出事了——“

      见吴书来不敢再说,锦瑟知趣地退了出去。

      ”主子,皇上连夜审问在碧桐书院的太监、侍卫,半个时辰前刚派人去押三福晋问话,谁知那冷宫里的侍卫已绑了一人到九州清晏,说是此人意图杀三福晋灭口!“

      弘历心中一惊,嘴角处却勾起一抹冷笑。额娘,不愧是在宫里韬光养晦了大半辈子的人…

      ——

      次日清晨,几个随弘历来圆明园避暑的侍妾都规规矩矩地站在福晋产房外。长春仙馆不比在宫里人多,除了福晋,弘历也只带了慧如、静娴、哲宁与琪舒。

      听说福晋生死未卜,孩子不知生不生得下来,慧如不得不承认心里涌上了几分窃喜,可转念又想到毕竟是弘历的孩子,若真有什么闪失他会多心痛,心里也有些不忍。不管自己怎么想,也要做出识大体的侧福晋的样子,对一旁等着回话的产婆中一人厉声道,”福晋现下如何?“

      ”回侧福晋,福晋已熬了大半夜,身体虚弱,刚服了催产的药,若无大碍,想必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了。“

      慧如郑重地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好好伺候着。“

      那产婆急忙答应着又回到产房里。

      琪舒也附和道,“我可听说,四爷在外头守了一夜,五更时才去暖阁里略睡了两个时辰,经了那么大的事还不肯顾及自己的身子骨儿,真是让人忧心。”

      ”是呢,“慧如有些酸酸道,”宁格格生大阿哥时可没见四爷这般上心。“

      哲宁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姐姐说笑了。此时非彼时,出了那么大的事,福晋这遭生产凶险,爷自然担心孩子。“

      “妹妹可真是识大体,”慧如敷衍地恭维道。

      静娴却是如往常一般明媚地笑道,“福晋姐姐和爷福大命大,太医又医术高明,但愿无事。若姐姐们不放心,我随后便要去后殿的小佛堂替福晋姐姐烧香祈福。”

      “侧福晋有心了,“几个女人身后忽传来了弘历疲惫不堪的声音。

      慧如随众人蹲身行礼,又诧异道,”爷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弘历此刻哪里还顾得与她搭话。后半夜终于撑不住了,才靠在榻上睡了一会儿,却也睡得不安稳,没等太监叫就自己起身了。他疾步走到产房外的帘帐处。血腥味还是浓浓的,却静得令人心里发怵。”钟太医,情况如何?怎么里面没了声?“

      话音未落,却只听帘帐里一声惨痛的叫喊,接着是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此时,弘历觉得自己双腿无力,猛地扶了墙才站稳。

      钟太医此时也出来跪倒在弘历面前,“四爷,福晋生了个小阿哥!只是——”

      还未听太医把话说完,弘历身后的几个女人便赶忙蹲身祝贺道,“恭喜四爷、福晋大喜!“

      弘历却听钟太医的话只说了半句,又看他身后跟着的彩云脸色不对,厉声道,”都住嘴!钟太医,你把话说完!“

      ”福晋…福晋产下了小阿哥便又昏厥了,脉像虚弱,当下并无大碍,但若在一日内不能苏醒,恐怕…请四爷恕微臣死罪,有丧命之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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