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大人的爱情》吃尽天下

3、si

　　乡试，会试，殿试，一层层的选拔下来，真正能在金銮殿上得见天子圣颜的也不过几人，并且还是不能抬头的。谭安林直到做官近十年后的今天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上的金銮殿，完全是不可能事件啊，天知道他本准备考完就收拾东西回乡的，说他赢过万千能士，被召上金銮殿，参加殿试开玩笑，骗鬼去吧，鬼都不信。
　　可是，客栈掌柜的来恭贺了，同行的考生来恭贺了，连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来了，由不得他不信。于是，他只好相信，祖坟冒青烟了吧。
　　这样想后，他紧着就去拜坟，不，是拜牌位了。这得多多的烧纸钱啊，不然哪对得起列祖列宗的照顾啊。为了让他这不成器的冒牌子孙踏上金銮殿得给阎王爷说多少好话，贿多少赂啊。
　　第一次上金銮殿的紧张激动与浮想联翩在十年后的今天都成了往日云烟，而如今，看着殿上那些年轻的，英气的，信心满满的面孔，他只觉得心中有些笑意，前尘今朝岁月轮回，这朝堂上，又有几人能常在，除了他，除了那金座上的他，谁都会衰老，褪去风华，离这金殿越来越远。
　　谭安林心思飞到了不知哪里，殿上的问答已近尾声。
　　今年的状元郎是一位五旬老人，回答的规矩谨慎，引经据典，每一字句都可在诗经子集中找到出处，换句话说就是陈词滥调，空无实物。圣上问你呢，又不是问圣人，什么都有圣人解决，还要你干嘛。切！
　　谭安林小幅度撇撇嘴，表示自己要在这届考试，那也是状元，没跑。
　　殿堂之上的帝王眼中带着些笑意，收回视线，看向殿中的老状元时，又是冰冷强势的帝王。安林是在鄙视他吧，能让他笑笑也不容易，那么，“状元刘平，文采斐然，擢其为翰林院侍郎，一月后赴任。”
　　谭安林眨眼，这是让状元郎一辈子和书为伴的意思吧，额，安排真是太合理了，皇上圣明。想着想着，便全不自知地笑眯了眼，那模样就像一只被取悦的波斯猫，眯眯眼满足的喵喵叫，自然也便不知有人看着他也笑了，虽然那常年冷如冰川的脸上小小的弧度几乎没人看得出来。
　　唉，王公公在心里无奈的叹气，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别扭吧，是吧？是吧！
　　说完状元再来说说榜眼。
　　榜眼是一位中年人，站在那里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倒不失为可用之才。
　　果然，在之后的问答中君臣都很满意。
　　在这个浮华的时代啊，能找到一个能用之人实在是不容易啊，人们已经被资本主义所侵蚀，沉迷欲望，放纵自己，置国家利益不顾，走私，贩毒，买卖人口，完全没有社会公德心……
　　………………
　　咳，谭安林低头捂脸，他的思想又穿越了。哎呦，宝贝，你现在是在君主专制的封建时代啊，还是中国历史上完全没有过的临国这么一个架空的朝代啊，这真的已经离二十世纪的社会主义很远了，远的你已经连当年欠你三十块钱说不还就十年都不还的舍友也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且，你也还从一个根正苗红的直男变成了一个gay，还是就喜欢一个男人的gay，还有比这更糟心的吗，啊？！
　　谭安林心里宽面条泪。
　　帝王端坐殿上，修长的食指有节奏的轻击皇椅把手，对榜眼提出的问题更加犀利，榜眼也从一开始回答的游刃有余到现在长久的思考，不由的对那帝王更加的敬畏。殿上的众大臣额角冒汗，今天陛下感觉不太高兴啊，这问题问的，就算已经接触政务国情的他们都不一定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所以在心惊胆战的同时，大家对于直面压力还能镇定答题的榜眼都表示很佩服，别管答案对不对，在陛下的目光注视下还能条理清晰的说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不过只有谭安林这个陛下暗地里的床伴和从小就伺候陛下的王公公知道，陛下这完全是高兴地有点无法自控。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黑线了。
　　高兴就要折腾别人什么的，陛下，这习惯要不得啊。完全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高兴的谭安林为了被折腾的榜眼先生默哀三秒钟。
　　知道陛下这是被谭侍郎脸上丰富多变的表情取悦到的王公公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么容易就被取悦到，陛下，你真的是老奴伺候了二十多年的冷面冷清、铁石心肠的陛下吗？其实你这是被鬼祟附身了吧，真的不需要奴才去请得道高僧来驱邪吗？不过，我敬爱的谭侍郎，你这样把所有的想法都摆在脸上真的没问题吗？您究竟是怎么在皇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的？还在侍郎位上一呆十来年，果然是陛下保护的太好了吗？王公公在心里望屋顶。
　　鉴于榜眼对民生问题比较熟悉，陛下最终物尽其用，把榜眼外派去管理一方，先考验一下，等他手底下出点真章再决定是升官扩大管理范围还是让他干点别的比如和状元郎一起看书什么的。
　　搞定状元榜眼接下来就是探花了。
　　这届的探花郎是位美娇娘，不，是美男子，虽然长得有点男生女气的样子，但是还是能从眉宇间看出一点英气，谭安林瞄两眼，低头确认，真的是一点。
　　不过，等探花郎一张口，倒是让谭安林吃了一惊，干脆利落，见识不俗，诗词子集，张嘴就来，而且绝对不是谭安林写的完全不管平仄转折的东西，真的才貌双全。
　　那他怎么是探花呢？他当年也是探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的，毕竟，刚成为探花就被人在客栈的厢房里给堵住了，谁知道当年这殿上那万人之上的陛下有没有动手脚呢？不过这位真材实料的也是探花，难道说当年他也是凭的真本事？他的才学在这大临国也算数一数二的？
　　谭安林心里的小恶魔狞笑着问：你信吗？
　　他……不信。
　　难道这届考生的质量提高了如此之多，他们那届的状元也就和这届探花的水准差不多，可也不能啊，毕竟前面状元的水准也算有目共睹，根本与探花没可比性。
　　谭安林隐在宽袖中的手猛的紧握，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殿上的对答仍在继续，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榜眼对民生的认识确实很深，但是治国之道虽重在民生却绝不止民生，对于治国之道，陛下自是有自己的见解，朝中的老臣理解，惊叹，敬佩，却无人会和他畅谈，这届的探花年方十七，正是满腹雄心壮志的时候，而且没有畏虎之心，和陛下一问一答，相谈甚欢，陛下常年冰封的脸上，都有了一些欣喜之色，可见满意之极。探花郎自也是欢喜非常，神采飞扬，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是容光焕发，硬让大殿上的众人有些炫目之感。
　　谭安林轻笑，真是神采风流，十七岁啊，当年他也是十七岁吧，一转眼间，朝堂上人才更迭已经换了不少辅国之臣，而他还在这朝堂上，却已是二十六的老人了，换了别人，早该妻妾成群，儿女环绕了。
　　他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吧，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老去，一个人奔赴黄泉，也不失为另一种的安静美好。
　　皇帝陛下今天很高兴，难得遇到一位可以和他畅谈之人，自是欣喜非常，坐上皇位十几年，自成年亲政以来，很少有人可以和他畅所欲言，人们的敬畏与惧怕他早已看腻，高处不胜寒从不只是一句话而已。当年会不顾安林的抗拒强硬的将他留在身边也不过就是因为他的眼神罢了，他看着他，在那无人胆敢直视龙颜的朝堂之上偷偷的注视，眼中有惊奇，有感叹，有兴奋，却偏偏没有畏惧，他只是看着他而已，就像看一个被人传颂已久的名人。他为什么不怕他呢？所有人都怕他，毕竟当时除了李家已无人可以与他对抗，而李家也已被削弱大半，只能看着他成为这一国之主，独掌大权，天下谁不怕他，可偏偏出了一个谭安林。
　　帝王眯眼，安林的表情？刚刚不是还挺高兴的吗，现在……
　　帝王突然之间心情不佳，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殿试，满朝文武慢慢从殿上散去。
　　谭安林走在路上没防备前面有人差点撞上，抬头一看却是宰相和新晋探花郎，宰相是当今陛下的老师，文采天下皆知，读书人无不仰慕，现在看探花郎在宰相身边持弟子礼就明白了，这也是仰慕宰相的人之一，怕是探花在和宰相请教套近乎被他给撞上了，撞到老人家什么的，咳，谭安林连忙拱手作揖：“安林失礼，请您见谅。”这么多年也学不会文绉绉的说话，总是说得四不像的，他自己听着都脸红。
　　宰相看了谭安林片刻，谭安林保持着请罪的姿势完全不为所动，“安林啊，这么多年来走路还是不看前方啊。”
　　谭安林一震，几年前，在他刚刚进入这朝堂，在帝王的威逼下茫然不知所措时，也是宰相在这个地方，被他撞到时，说了一句相似的话“人走路总是要往前看的。”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帮他撑过最初屈辱的时光。
　　谭安林眼眶有些发红，连忙低下头，“下官谢大人教诲。”
　　“谭大人，”三人身后王福急匆匆赶来，“皇上叫奴才来接您呢，在御书房等着呢，怕是有事要和您商量。”
　　宰相在旁边笑眯眯的说：“王公公辛苦了，可知道是什么事吗？”不叫我这宰相，也不叫尚书，却叫一个侍郎去议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这等下人怎能明白陛下的心思。”王福回以笑眯眯，心里咬牙，老狐狸，明知故问，装什么纯良无辜，转头对谭安林说，“大人，陛下还在御书房等您呢，您看……”
　　谭安林抿唇，对宰相拱手，道：“大人，刚才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你我同是臣子，何来的冒犯一说，谭大人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才好。”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等宰相点头，谭安林才随着王福转身向宫里走去。
　　被忽视许久的探花郎看着越走越远的那抹身影，眼里闪过一抹兴味：“老师，那位就是谭安林谭大人吧，学生进京以来就对他有所耳闻，朝中有几位大人对他很是推崇呢。”
　　宰相扭头，看着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道：“怎么，你很好奇？”
　　探花郎拱手道：“学生只是想知道那人有什么魅力，毕竟从未听说他对朝堂有什么功绩，何以让人推崇？”
　　宰相：“你是我的学生，又是今年的探花，已经有人向你示好了吧。”
　　探花郎惊道：“学生科考前从未与他人说过是您的学生，也没……”
　　宰相抬手拦下他下面的话，继续说道：“我没怪你的意思，以你现在的身份有人接近也实属正常。不过，刚才你有看到他向你示好吗？”看着探花有些愣住的样子，宰相轻叹，“没有，他从未向任何人示好，在这京城中，唯一一个从不为名利地位汲汲营营的人。”或许也是这整个临国中唯一的一个。
　　谭安林自是不可能知道他走后宰相和探花的对话，他现在站在御书房里，非常迷惑，皇上又不高兴了，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