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本难念的经》冷胭

31、30

　　我坐在马车里，太子在车边骑着马缓缓地走。临进行园之前，太子对我说：“我曾经捡到过一只孤雁，可能是南归的时候掉队了吧，落在东宫的西北角。这只孤雁孱弱，我悉心照料多日才好转。又一年南归时，孤雁飞走了。”他看着我笑了一笑：“终究是要飞去她本来要去的地方的。”
　　我低垂了眼眸，没有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之后的一年，这孤雁叼着一根树枝飞回了东宫，就在她原来坠落的西北角。那树枝是一株红梅，就是现在西北角那颗红梅树。还是感恩的，是吧？”
　　“雁鸟一向温暖知义，也不枉殿下一番厚待。”我虽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但也只能含混过去。
　　他语气幽幽：“可再如何知恩图报，也不过是一株红梅，她最终没有留下。”
　　我回避他的眼神，平静地说：“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雁鸟若不南归，会死在这里的。”
　　“其实我能给她一个温暖如春的小窝。在冬季的每天都烧着炭火暖着地龙，她不就跟在南方一样了么？可惜她只是一只雁鸟，永远无法知道我的心思。”
　　“你也不知道雁鸟的心思。再如何温暖如春，离开了同伴也是孤寂无趣的。”我的声音寡淡，却十分冷静。
　　他低头嗤笑，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冷峻：“去吧。”他策马转身，很快奔走了。

　　避暑行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在这暑热季节仍是凉爽宜人，只是行园里的奴才少了一大半，只有我住的地方有十几个奴才忙碌，自动奉了素琴为掌事女官，一切听从素琴的安排调遣，称是太子的命令。
　　入夜，行园里静谧非常。湖边的长廊上十分清凉，我斜倚着看那湖水。素琴四下望望：“小姐，这园子里静得瘆人……还是回去休息吧。”
　　“太子没有跟来，所谓在行园交换肯定是假的。”我对这交换早有疑心，眼下反而并不慌张：“第五天之前一定要想办法知道他们到底把湛恒骗去哪里了，还要想法子从这儿出去。”
　　“小姐早就知道了？”
　　“本来不确定，看这园子里的情形倒是明白了。皇上和太子，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湛恒的，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愿意交出兵符。”
　　“那小姐要去找王爷？可是怎么知道王爷在哪里呢？”
　　“太子那性子，不让我知道都不可能。等着便是。”我想起太子一贯以折磨湛恒为己任的样子，笃定他定会来告诉我交换的事宜。可我仍旧害怕担心，生怕自己的想法有丝毫的纰漏，间接害了湛恒。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时，太子果然出现在行园。我故作镇定地没有先开口，太子也神色平静地与我一同用晚膳。直到他准备走之前，才淡淡地说：“今天早上，九皇叔带着兵符去跟我交换你了。”
　　完全没有准备地听到这句话，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笑得满意自得：“我真没想到你在他心里，还真的能用兵符来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在手上把玩，“这东西看起来小，但可以调动西北的全体兵士呢。”
　　我惊惧地看着他，担心冲口而出：“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大概现在还没死吧。”他好整以暇地微笑：“埋伏那么多人射了那么多箭，好像倒在血泊里了，死没死还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最疼的不是中箭，而是一直以为是你引他去的呢。”
　　“你说什么？！”我控制不住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他到底怎么样了？到底在哪里？你说！快说！”
　　太子任由我抓着他，抬眼仍在笑：“抱歉拿了你的一串璎珞琉璃手串，扔给他的时候，他表情明显就从不相信变成相信了。还真的挺管用呢，他把那手串死死捏在手里，好像倒地的时候还捏着呢。”
　　我心口大痛，不能自持地腿脚发颤。太子伸手扶住我：“不用这么难过，至少他是为你而死的，你应该感到高兴，有个男子这么深爱你呢。”
　　“混蛋！”我一巴掌打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握得生疼。他甩开我的手，高高在上地俯视我：“还轮不到你来打我。我能告诉你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被他那一甩大力得坐倒在地，心神俱乱之下见他要离开，什么都顾不得了，爬过去抓住他的衣摆，泣道：“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求你告诉我！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在我头顶盘旋：“你是在求我？”
　　我不住地点头：“我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已经弄死了他，就不能让我见他一面么！”我心慌意乱地声音发颤：“我对你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求你看在我曾对你有用的份上，求你告诉我……”
　　他沉默良久，忽然冷笑着回头，大力握住我的臂膀扯了我起来，板正我的脑袋对着他：“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满足我的条件，按照我的规矩来。”
　　他眼中阴郁的笑意让我不寒而栗，果然他吐出两个字：“吻我。”
　　我狠命推开他，力气大得他向后退了两步，却还是沉郁地望着我笑：“又想骂我卑鄙？你可以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动粗。”
　　他静静地看着我，嘴边噙着一缕笑意。我只觉血气直往头上涌，若是手边有把刀，我肯定直接对他砍过去！我几乎是喊叫出声：“我凭什么相信你！即便我按你说的做，你肯定又是嘲讽一番绝不会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勉强你。”他笑着坐在床上：“不过多等一时半刻，我的规矩就会改变，而且你的王爷也离死更近一分。”

　　我心内绞痛，茫然不知如何自处。太子斜倚在床上，悠闲地看着我：“还在犹豫？不过一吻罢了。”
　　他自在满意的模样让我不停地想象着湛恒倒在血泊里的景象，似乎满身是血奄奄一息。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低头就要往他唇上一印。不料他却向后一躲，笑着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脱掉。”
　　“慕容怀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明明怒不可遏，但眼泪却不争气地迸了出来，焦急不安又缠绕其中，我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却只是双手向后撑着自己微笑：“我欺负你什么了？我可没有动手，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再不脱掉衣衫过来吻我，我可能又要改变主意了。”
　　羞愤和耻辱笼罩着我，泪水扑簌而下，朦胧得看不清眼前，只是渐渐觉得眼眶干涩，再也没有泪水。我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胡乱地脱下丢在一边，迎着太子惊诧的目光，上前俯身低头，把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定定的，停了一会，双眼死死盯着他。
　　他的唇没有动，眼睛也定定看着我，似是忧愤交加。忽而双臂紧紧搂住我，眼中翻滚着痛楚哀伤：“真的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么？”
　　不待我回答，他已经撕扯掉了我身上余下的衣服，我大惊失色地挣扎起身，他却牢牢按住我的背部：“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了么？”
　　我浑身一震，扯着自己仅剩的衣衫遮着自己，他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自你我大婚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刻吧？现在这样，算是你自愿？”
　　我浑身僵硬，连带着心也麻木冰冷，针刺一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在哪里？”
　　他不说话，迷雾般的眼神笼罩着我，似乎在故意延长时辰。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定是冷酷得可怕：“若再不说，我定会做出让你后悔终生的事来。”
　　他神情一凛，抓住我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还没说话，房门突然被踹开，柳轻眉带着几个宫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来，直接冲过来拉扯着我拖下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叫嚣着：“这次确确实实是勾引吧！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这就是你沈家大小姐该有的仪态吗！”
　　我衣不蔽体地倒在地上，周遭全是冷冷的眼神。虽然尽量扯住自己的衣衫，但我仍然觉得像是赤身裸体地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几乎要让我立时咬舌自尽，柳轻眉的辱骂声声入耳越发难听，太子坐在床榻幽幽地看着我，眼中神情莫测。
　　强自摒弃一切杂念，迫使自己只想着湛恒的安危，我才能稍稍平静，却又立刻心急如焚。太子定定看着我，对柳轻眉平静地说了一句：“出去。”
　　若是平日里，柳轻眉定是要胡闹一番，但这一次她似乎被这透着寒意的两个字震慑，悄悄地瞟了太子一眼，又狠狠剜了我一眼，默然退了出去。
　　我强忍着不想颤抖，但却怎么也忍不住，一直抖得厉害。太子似是不忍看我，起身走向房门。
　　“站……住……”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死咬着嘴唇挤出两个字。
　　他的脚步稍缓，声音中忽然充满了倦意：“西山放马亭。”
　　我再也忍不下去，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碗用力向他掼去！他没有躲，茶碗打在他后背，“噼啪”坠地。
　　他的背部湿了一大片，却仍旧站着没有动。我愤怒地喊叫：“滚出去！”他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照我预料的那样嘲笑我的翻脸无情，而是幽幽叹气：“你，还会回来么？”
　　我怒得又要抓起一个茶碗，却手上一滑，扯到了桌布，瞬间桌上的茶碗茶壶全都翻滚下来，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转头看我，眼中竟带着关切，可只是闪了一下就迅速隐去，打开门疾步走远了。
　　我带着羞愤恼怒地穿着衣衫，忙乱之中颤抖得更厉害，却硬是没有让泪水再次掉下来。快步奔跑着冲出寝殿，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匹马立在院中，像是早已准备好的。顾不上多想，我翻身上马，一路向着西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