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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手机输入光标停留在“瞎子,今天小爷我生日”的后面,解雨臣盯着没有吊饰的手机的屏幕,端坐梳头桌前一动不动,妆容精致美好,蹙起眉来也别具风情。
      “花儿爷,就到时间了……”已在门口站立许久,箱倌儿垂丝的语气不禁有点急。
      解雨臣抬眸瞅她一眼“我知道”,直接按下挂机键,啪声合上粉红色的翻盖手机放进梳头台的抽屉里,起身离开房间。他所走过之处,有股略带清凉的暗香。
      新月饭店今夜正在举办九门解家现任当家,也就是解雨臣生日庆宴,戏台下面座无虚席。作为主角的解雨臣,将主演第一个节目《贵妃醉酒》,五分钟后开始。
      按理说这当儿他应该和往常一样,已经不是本人了,比起解语花这个响彻京城的名字,他首先是红荔绝尘的杨贵妃。
      何况,今天在这儿举办的庆生晚宴,各界名流都有前来,这是结交生意伙伴的好机会,《贵妃醉酒》作为开场戏,从某种角度来讲,决定了整一晚上的效果。
      但此时,解语花的心情却不太平静,甚至有些难以入戏。这全怪那个爱玩失踪的黑瞎子。口里只做唇形地轻啐着,想到那个犹如暗夜中的黑狼的身影,胸中泛涌而上的,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骄傲心情。
      是的,他和黑瞎子是一对恋人。尽管黑瞎子的身份从未对外透明,身手和经验却为道上新老人所认可,在解雨臣眼中堪与另一传奇般的人物哑巴张比肩。而这个人,是他花儿爷的人。半年前在广西那次,拼命救了他的神秘人士,不是别人,正是为解家所用的黑瞎子。
      也是那次倒斗,黑瞎子的擅自行动险些害计划全盘崩溃,把解雨臣气得是七窍生烟,也不管顾其实也明白的手下护主的好意,把始终微微笑着的黑瞎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待他骂得口干舌躁寻茶润喉之际,一直沉默的黑瞎子开口了,解雨臣还等他说出忏悔之类的话来,结果一句不加任何修饰补足成分的“我爱你”害他一口茶喷了两米远。
      之后,便是一段充斥痞笑与怒骂的追逐,个中过程不足细谈,细究起来解雨臣也是一头乱麻,总之结果是他堂堂解大当家被一个男人压在了身下,稀里糊涂同黑瞎子成为了地下恋人。自然,秀秀那丫头是知道的,儿时的玩伴听说了这一消息是满面震惊加打击,与此对比鲜明的则是张面瘫的一脸淡然。
      热恋期是混乱的,不管解大当家因各种事务而多么忙多么烦,黑瞎子必定夜夜造访,而被一进门就剥掉粉红衬衫扔飞的解雨臣,通常是半情不愿地做到筋疲力尽睡着。亏得那色狼还粉饰曰“看见你累,我心疼,想你好好睡上一觉”,其实就是借口做那档子事罢了!
      抱怨有,其实也是甜蜜的,不屑于说出口罢了。无论何时想及两人的关系,心里都离不开奇秒俩字。那天黑瞎子告诉他,解雨臣才知道这人读小学时就开始注意他,而那时候解雨臣还只是名副其实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多数时候在后台帮忙打杂,有个机会上台龙套都高兴好几天。不过被一个人用特别的眼光注视那么多年,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明里暗中保护他多年,不离不弃,甚至愿为舍命。这年头,为钱不要命的很多,为事业付出生命的很多,为爱而丢命的事例解雨臣从来不信。
      黑瞎子是打破此偏见的第一人。
      解雨臣也拿不准是不是爱这个人,但超出上下关系和朋友的好感是确定的。否则也不可能答应跟他在一起。他喜欢和黑瞎子呆在一块。
      一个人担当了家族的所有,幸得一人静听牢骚,对于他因压力而无理迁怒也是微笑包容;虽然安慰听起来比较像调戏,倒也乐在其中。老实说,他挺享受被呵护被爱的感觉的。偶尔招架不住黑瞎子猛烈却不失温柔的攻势而沦陷时,解雨臣甚至昏昏忽忽地想,干脆把心交给他得了。
      可是,激情来得迅猛,退得也快,三个月前,黑瞎子的短信逐渐减少,不再夜夜笙歌——即使解雨臣作为男人也深知那方面的极限,本身也算不上满满意那伴有疼痛的过程,更不喜欢因经不起爱抚而时时被同为男人者压制在下面。可经历过浓稠如蜜的疯狂,忽然变成平淡,谅谁也不习惯。
      理智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相守必须经起这段考验。不安却偶尔冒出,问自己黑瞎子是不是变了。不能问本人,否则一旦答案是肯定,覆水难收。
      留恋这种心情,他还是第一次对另一个男人持有。
      报幕的声音已经响起,解雨臣深呼吸,暂时将杂念抛出脑外,款款步上黑暗中的戏台。
      灯光打亮的刹那,心池万籁无声。冰轮海上,身形自动,轻步游移。墨髻如鉴,朱唇未启香已闻,回眸一笑百媚生。
      “海上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水泽迷目似有映光,台外人人屏息。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化分明,皓月当空。
      “恰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请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明眸幽转,目光掠过一楼的观众席,正欲往上去,陡然被一抹漆黑吸住,全身动弹不得。
      说是如同点穴,胸口一热,却也是一瞬间,台下楼上,无一人知那一秒台上之人是解雨臣。心念数转却已收,化作隐隐的喜悦,身体犹如注入灵气般,越发轻快起来。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那鸳鸯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飞。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粲笑妍,却作玉杯衔,醉步颠,舞扇迷人眼,不知戏外几人痴。
      下得台来,解雨臣匆匆褪下流云牡丹般的戏服,草草洗去油妆,平日的淡妆也来不及化,随便披上西装外套,去找黑瞎子。方才唱戏中途看见楼柱旁边有一人影,虽然光线暧昧,也有些距离,他一眼认了黑瞎子出来。原来他知道今日他要上台,纵是不知是他生日,也算得个惊喜。
      解雨臣直奔那楼柱而去,却不见有人。疑是记错方位,又找了旁近几根柱子,依旧一无所获。
      好你个黑瞎子,在小爷眼皮底下也敢玩失踪!解雨臣咬住红润如珠的下唇,恨恨转身,一面在心中臭骂:让我白欢喜一场,下次见到你,教你好好理解什么叫后悔!
      “哎,这不是小花嘛!怎么出外边来了,害我一顿好找!”迎面走来是被道上戏称“倒斗铁三角”之一的胖子,儿时玩伴小三爷的死党之一。得这吆喝一赐,旁边就有人看了过来,于是在搭理胖子之前,解雨臣淡定地拉下肩上的西装,优雅挽着,一面与来客“不敢不敢”,一面在心里痛骂出卖他的良好形象的胖子。
      客人走开之后,解雨臣道“过来”,两人就来到大厅一侧的过道尽头,这里基本只有服务员经过。
      “嘿嘿嘿,解小九爷,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妩媚的意思,黑瞎子果然慧眼识珠,你要是女的,胖爷我肯定抢回去做小妾!”
      这人也是开口荤话,黑瞎子却没有这股流氓味儿。解雨臣对这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不过他没兴致配合,只问:“小三爷也来了?你们先前不是推脱没空么?这会儿倒给我个惊喜。小爷我还有点事儿,你给小三爷捎个信儿,我迟些去你们那桌儿。”
      “得嘞”胖子爽快一应,给解雨臣指了个方向,解雨臣仰头望去,正好见吴邪趴在栏杆上,正傻呵呵地朝这边招手,于是他扑哧笑了。
      这天真到令人羡慕的表弟,这势头是打算走进他心里么。早和他说过他不可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这人却待他似朋友。只不过,他解雨臣是什么人,出生入死亦可一笑曾经。
      解雨臣回到戏房,仔细洗净了脸,化上一点淡妆,遮去常年上妆给皮肤所带来的略微粗糙和苍白。
      今晚开场前,解雨臣已向众来宾打过招呼,到了这会儿,他正装下到他们当中,接受或真或假的祝福,敬酒回礼,互相说些无聊但必要的场面话。仅仅十几分钟,解当家就把到场的人当中所有与解家有关系的家族、企业及单位等的资料名册,在脑内刷新了一遍。
      这项颇损耗脑细胞的记忆工作,解雨臣接手解家之初常有记混的情况,譬如张三家的女儿记成了李四家的,王五的品茶小雅记成了赏花……为此他没少挨母亲训斥。经过很多年的历练,这点小事现在已经简单得跟吃饭一样。
      结束这些后,其他戏子的演出在台上继续,解雨臣则朝二楼的吴邪胖子他们的包厢而来。进去一看,哑巴张果然也在,一身正经的深蓝色西装,倒也正合身。吴邪一见到他就起身过来,眼睛有闪亮的东西:“小花你终于过来了!第一个戏的杨贵妃真的是你吗,太神似了,我差点就迷住了。”
      张起灵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敲在陶瓷杯垫上。
      小三爷的笑容一僵,嘴歪了一下,解语花乐了,直接一手捞过他的腰,玉指捏住表弟的下巴抬起来,故意凑近了,小声但足以让哑巴张听清楚地说:“那你可愿做唐明皇,与妾身共赴莲花池,偷得一夜春宵?”
      吴邪的脸黑了,低吼了句“别开玩笑”把解雨臣推开,讪笑,“哈,这还是算了吧。快过来坐,这清蒸黄鱼不错,你尝尝。”
      胖子支着双层下巴,望着对面的张起灵,嘿嘿笑得可是颇含深意。
      解雨臣心情大好,一时忘掉黑瞎子扫兴的事,就和铁三角喝了几杯。这点小酒还不至醉,话却叨了许多,其间他不时逗弄一下脸皮比宣纸薄的表弟,看着哑巴张演哑剧般的精彩反应,爽到爆。

      亲自送走最后一批宾客,解雨臣让其他戏子先走,自己留下来收拾戏房。垂丝手脚利落地把贵沉华美的戏服、头饰、古色古香的折扇及其他相关用品归置进戏箱以后,要求帮忙,被非常干脆地赶走。解雨臣一个人把偌大的戏房整理妥当,打扫干净。
      他其实感到很累,可就是不想马上回去。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瘫在梳头台的台面上,脸贴在光滑的红檀木表面,凉快舒服。他就着这个姿势,拉开抽屉摸一晚没空碰的手机,不知道有黑瞎子的短信和未接没有……
      没有。
      解雨臣猛坐直,把抽屉拉得最出,翻找几遍,始终不见粉红色的踪影。他一下站了起来,难道有外贼?这念头刚出,就听到自己的手机短信音,寂静的房间里特别响亮,把他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却见厚厚的戏服架后面走出个人来,戴墨镜,一身黑衣,解雨臣一下放了心,继而马上生起气:“你躲在那儿干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完全不知道。”
      黑瞎子嘴边噙着笑,看在解雨臣眼里,比平时更深些,正想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便看到黑瞎子伸出个手,那掌上平躺着的,不是他的宝贝手机,还能是什么?
      解雨臣一把抢回手机,不解又生气:“干嘛拿我的手机?该不是想偷看我的私人信息吧?”
      黑瞎子抓住解雨臣握机的手,把他的手捧起来:“你看看这个,我叫朋友按原先的样子做的,喜欢不?”
      恋人的手心微热,解雨臣赶紧抽手回来,把手机拿高一点,听到清脆的碰撞轻响,他发现由于不小心弄丢挂了几年的粉红小花吊饰,而显得少了点什么的地方,垂挂着两朵形状和原来极似的小花,也是柔嫩的粉红色。看材质不像塑料,解雨臣分辩了会儿,有些吃惊:“这是水晶?哪儿弄来的?”
      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解雨臣抓住了。
      黑瞎子挠挠后脑,罕见的笑得有点腼腆,“你丢了这小花以后,看起来有点难过,我就去倒了个斗,回来找人加工成这个。”
      “你又一个人倒斗?”解雨臣走前一步,眼神可是严厉。
      黑瞎子嘿嘿笑着,显得有点得意,点了点头。
      “你……”解雨臣想骂,却骂不出,看了眼半透明的粉红小花吊饰,随后抬头,拨开黑瞎子的刘海,把墨镜摘了下来。
      黑瞎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握住解雨臣的手腕,“做什么?”
      解雨臣注视这双此时看不见自己的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你敢再做一次那种危险的事,我会把你绑架到医院去治疗眼睛。”
      恋人咧嘴笑了,一下抱住了他的腰,“不碍事,能见着你就行。”
      解雨臣有点痛心疾首,以至于忽略了两人之间有点危险的距离:“医生明确说过治愈的机率是30%,这样下去你真会瞎掉!”
      “雨臣”黑瞎子的声音忽然低沉,侧头吻上似乎还留有口红清香的嘴唇。
      解雨臣愣了几秒,用力推开有深入意向的黑瞎子,感到双颊在烧:“给小爷正经点儿!别又想用这招蒙混过关!”
      黑瞎子不笑了,是彻底没有表情那种,从未见过这样,解雨臣有一瞬的茫然。
      “你知道的,我活不到那时候。我的眼睛现在这样比较有用。”
      解雨臣摇头,他只能够摇头。黑瞎子的真实想法,他再清楚不过。摘去墨镜,黑瞎子看不到他能看到的东西,却能看到他所看不到的,正是凭借这一异能,黑瞎子被解家长期重用。他说过,他不是为解家卖命,他只是希望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解雨臣知道,是真真的一辈子。
      黑瞎子戴上墨镜,又恢复带点痞意的笑,扶住解雨臣的头,轻轻按定了,凑过鼻尖磨蹭爱人尖俏柔软的鼻子,“咱别扯这煞风景的了,都说春宵一夜值千金,浪费了多可惜,对吧?”
      解雨臣手压在黑瞎子胸口推了一下,透过墨镜瞪黑瞎子,未几却眼睛酸疼模糊。因为不想被看见这幅模样,他掰过黑瞎子的头,主动吻上去。
      也罢,其实是他害怕黑瞎子真的变瞎。他只想遂这个正深吻着自己的男人的愿,因为这是黑瞎子本人的选择。希望他最好拥有平常人的眼睛的自己,和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自己,究竟哪一个更为自私,向来自诩灵光的脑袋也给不出答案。
      只有一件事,解雨臣是肯定的。他决定现在开始爱这个愿用一生陪伴他的男人,认真地,深爱。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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