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羽》黑鸦格尔

11、第十章·她们的

　　切尔西的葬礼很简单，她只是一个小小女佣，丹也只是给了她家人一笔安葬费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出席葬礼。其实说是葬礼，倒不如说只是几个抽噎的家人看着工人把切尔西的尸体埋入坟冢里罢了。

　　幽铃按了按帽子，没有血色的嘴唇微抿，看着棺材被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覆盖，六角棺材的边缘逐渐看不真切，切尔西的母亲紧攥着裙摆，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看着他们养育的女儿就这样葬在伦敦的公墓里。

　　“对了，你是切尔西的朋友吧？”一个满脸皱纹的大叔忽然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幽铃，被问话者帽檐下的黑眼睛迅速掠过那张写满沧桑的脸孔，轻轻地应了一个“嗯”字。

　　“是和她在一起工作的佣人？还是……”大叔有些急切，“那个……能不能麻烦转告一下李先生，这……切尔西服侍了他九年，连结婚都因为佣人的身份而耽误了，再说她的父母失去了她也没办法独立生活……嗯……我的意思是……切尔西是个好姑娘……是和我最亲的小侄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真是可怜……”

　　“是想要多一倍的安葬费吗？”幽铃的问话很直接，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呃……啊哈哈，小姐您真是直接啊！”自称是切尔西的叔叔的男人反倒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您知道我那可怜的小侄女，唉，小时候我还经常和她在一起玩，那时候她真是可爱啊……”

　　“……我知道了。”幽铃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微微颤抖的手指捏着小圆帽的帽檐，阖上眼，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某种激动的情绪，安静地回转身，踏着平底布鞋向前走，大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跟在幽铃身侧不断一边恭维幽铃一边念叨着他那“可怜的小侄女”。还在悄悄向身后那对痛失爱女的老夫妇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这就是你所爱着的世界吗，切尔西？
　　——那么肮脏充满铜臭的世界，就连你所坚信着并且追随着的“神”也不过把你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给一笔钱就算完事，彻底了断八年的主仆情分……

　　——这个世界很残酷，很残酷，不管是现在，未来，未来的未来都不会改变。

　　今天伦敦天气阴沉，像是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铅灰，似乎也因为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女人的葬礼而感到也许的悲哀。与切尔西简陋得根本不能算是“葬礼”的葬礼相比，布琳达的葬礼更为隆重奢华，如一场盛大的舞会。

　　莉亚穿着一件黑色丧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堂长椅上，听着神父慷慨激昂地念着悼词，那位黑发美女则一如生前那般美丽，嘴唇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躺在玻璃棺材里，阖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睁开那双星辰一样美丽的绿眼睛。

　　教堂里坐满了社会名流，他们都神情肃穆且庄重地倾听着悼词，丹坐在第一排，神色严肃，看着自己永远不会醒来的未婚妻，心中五味杂陈。

　　教堂里无趣的说教结束后，名流们纷纷涌出教堂，刚刚还在教堂里抹眼泪的贵妇们，一出教堂似乎换了个人似的，与朋友谈笑风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位漂亮美人居然在结婚前香消玉殒，可真是为自己女儿提供了好机会。

　　“依我看呀，还是我家的小甜心最适合。”一位仪态端庄的绿眼睛贵妇得意洋洋地摇着扇子，说道，“虽然不是黑发，但是她可有一双和我一样漂亮，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哦，而且也是弹钢琴的佼佼者，请来教琴的老师都说了，我的女儿特别有天赋！”

　　“呸，那个教琴的老师我认识，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就算连五线谱都认不全，他还不是照样说有天赋么？”一个尖酸的贵妇冷冷地对那绿眼贵妇道。

　　“哎哟，两位太太别闹了，别让其他人看笑话呀！”一个年轻太太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赶忙出来打圆场，脸上堆砌着讨好的笑容，“其实两位太太的千金都是极美而且极有才的，一拉出来比试难决高下呀！毕竟还是你们教子有方，而且还遗传了小姐们无双美貌，啧啧……有钱有势的年轻绅士那儿还能迷倒一大片呢！何必执拗这岁数能当小姐们父亲的李先生不放？”

　　“啧，还是克拉丽斯性子温和，知道规矩。”这两位贵妇听着克拉丽斯恭维的话语，气不觉消散了一半，“克拉丽斯你不是也有一个女儿吗，好像长得还挺漂亮？”

　　年轻的克拉丽斯惶恐地低下头，讨好道：“哪有的事情，女儿遗传了我这副不漂亮的皮囊，那里能够跟其他小姐比试？再说了，她钢琴弹不好，女红也做不好，我一直都在担心她的婚事，而且想着要不要在她的表哥里找一个一般般的嫁了就算了。哪像令爱，人长得美貌无双，而且知书达理优雅端庄，一看就知道是遗传自母亲的好样貌！”

　　两位贵妇听了，心里更加舒畅，绿眼贵妇温和笑道：“你真是过谦了，克拉丽斯，要不然把你家那个嫁给我一个亲戚的孩子？他人还不错。”

　　莉亚看着贵妇们嬉笑，心中冷哼一声。她叫了一辆马车，打算去找参加切尔西葬礼的幽铃。

　　这就是她们所拥有的一切，只是一个将它们使用得得心应手且轻贱它们，另一个则把它们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藏罢了。在预先知道了最后的结局是如此残酷的情况下，她们也不过是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