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递花丛懒回顾》秋惜

1、纵使春意寒

　　尚是春意初萌寒意料峭的时候。
　　官道上一人策马疾行，卷起呼啸的风。待得那人行过，方绽出花蕊的黄色迎春不甘地抖了抖，终于掉落在地上，带出一阵芳香。
　　延州。
　　客栈里的人并不算多，只有寥寥几张桌子的客人。
　　最为显眼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子。男子穿着极为讲究，内着青色里衫，同色蝉绫罗丝制成的外衣袖口用深色丝线细细勾勒出繁复的边角，腰间束翡翠色环佩。他静坐桌前，相貌是英挺的，眉目间带着几分贵族世家的骄傲，纵使在普通的客栈茶馆，他举箸用餐十分讲究，举手投足见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
　　一时之间，大厅只有零零散散的说话声，倒是更显得安静。
　　从楼上客房走下来的男子同掌柜交谈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安静得环境下，众人听得也是清楚。
　　他从掌柜手中接过一件物事，声音有些惊讶：“没有？”
　　青衫男子抬眸向账台看去，说话的灰衣男子侧对着他，样貌倒是十分普通，但站在那里却并不让人忽视。
　　掌柜朝灰衣人点点头，眼睛朝向这边看过来的人看了一周，笑了笑：“祥瑞居确实没有您要的布料了。”
　　男子点点头，似乎有些沮丧，转过身想要上楼。眼角不经意间瞥过坐在角落的青衫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上楼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檀香盈室的屋子里，男子手握一镂空雕花暖炉放在膝上，梨花白罩衫外披着一件色泽莹润的白狐毛披风，握笔的手修长苍白，却在下笔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他略一思索，将纸折起，封进一旁的信封里。声音并不大，尚还带着些气力不足的虚弱，在旁人听来，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郁景。”
　　从梁上跳下一人，灰衣男子低头接过信，迟疑了一下，方开口问道：“主上，此时我需护得你的安危。此事是否容后，待得主上修养一些时日，我再离去？”
　　男子听得此话，摇了摇头：“此事不容再拖。”琉璃一般的眼珠看向郁景，瞳色如质地上好的墨玉，唇角微微露出一个笑：“我会寻一个妥当的人陪我上路。”

　　青衫男子走出客栈，却听得身后有一人唤道：“兄台留步。”
　　男子回头，却见到方才的灰衣人站在身后，看着他，唇角带笑：“我家主人想与兄台见上一见，不知兄台可否移足，随我上楼？”
　　青衫男子神色冷凝，并不理会灰衣男子，只抬了步便欲离开。
　　灰衣人并不恼怒，只在男子转身一瞬将右手向前，一枚羊脂白玉扳指赫然摊在掌心。
　　青衫男子眼神一变，身形倏然顿住，看着那枚白玉扳指，开口道：“带路。”
　　梨花白衫男子坐靠在椅子上，满室幽香中，男子面色苍白，右手四指微蜷，轻叩在弧度优美的下巴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青衫男子随郁景进来后，看到男子，他眉头皱了一下，轻声道：“萧佑。”
　　男子看向他，露出一个笑：“少陵，许久不见了。”
　　秋少陵上前走了几步，看了看男子的面色，神色又冷了几分：“伸手。”
　　男子轻叹了口气，左臂一伸，面上带着几分无奈的浅笑。
　　抓起男子的手，右手一探，便向脉上搭去。秋少陵眉头再度皱起：“你是如何将身体糟蹋成这副样子的？”
　　琉璃般的眼珠微动，萧佑苍白的面色下隐隐有冷厉的光泽流动，如隐在平静海面下的惊涛骇浪，压抑的隐忍，危险，致命。
　　“秋云山庄可是出了什么事？”萧佑并不回答，看向秋少陵。
　　秋少陵一怔，一贯冷凝的面上显出几分为难。
　　萧佑也不恼，点点头：“你若是为难我不问便是。”他站起身，面上是清雅的笑意：“只是，我此番让郁景将你寻来却是有事要相求于你。”
　　“何事？”
　　“随我一道去一趟璧山。”萧佑说道：“我如今寒症在身，身边少不得人。郁景我需他去做别的事。”墨玉珠子闪着质润的光泽：“你可愿陪我去一趟璧山？”
　　秋少陵一向冷淡的脸色露出一个笑，看向萧佑，温柔暖煦：“自然。我本也要去璧山。”
　　“佑，告诉你也无妨。”秋少陵看了一眼郁景。
　　萧佑声音雅润低沉：“郁景，你先出去吧。”
　　让萧佑坐在椅子上，又将一床被子盖到他的膝上，为萧佑手中的暖炉添了料，秋少陵方对着他坐下，声音严肃冷凝：“秋云山庄失窃了。”
　　萧佑心中一惊，面上透出几分犹疑：“难道是令牌？”
　　“不错。”秋少陵点点头：“父亲让我暗中查探此事。令牌事关重大，秋云山庄断不敢声张此事。”
　　“你要前往璧山，”萧佑面色微动：“你怀疑是染月阁做的？”
　　秋少陵摇摇头：“现在说怀疑为时尚早，不过，确实有些线索和染月阁有关。所以我打算去染月阁打探一下。”
　　萧佑目光轻扫过他：“你知道如何进染月阁？”
　　“以前是不知，可是现在知道了。”秋少陵看向坐在椅子上病弱的男子：“佑，你知道如何进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白衫的雅润公子眼光轻笑了一声，苍白的脸色此刻有让人夺不开眼的光晕：“少陵，这么多年你依旧没变。”轻轻顿了顿：“不错。我是知道如何进染月阁。”
　　“若我所猜不错，你这几年音信全无，”秋少陵淡淡看了他一眼：“和你如今这副身体，也和染月阁不无关系。”
　　琉璃一般的眼珠轻瞥向他，萧佑微微露出一个笑：“你是何时知道的？”
　　“以你之能，你我分别后我却再也没在江湖上听说过你的任何消息。而染月阁却迅速壮大起来。我之前并未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孤绝冷傲的世家公子顿了顿：“可是刚刚，你向我提出要去璧山。”
　　他看向靠在椅子上病弱的男子：“你便是染月阁阁主莫昀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