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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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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淡,花影凉,冷风不绝,均墨战袍未脱,听帐外兵士回报战情,心思深重。
兵士低着头:“夏军鬼兵丧失战力,全数教我军所败,无一降之,而白狼蛛已依殿下的意思放回夏国。”简单禀报过后,待了少顷,兵士听均墨不曾有言,看向男子,提高声音,“殿下?”
均墨方抬首,示意兵士退下,此战可谓是大胜,男人却全然高兴不起来,他起身坐至榻旁,拧了手巾替杜将离擦脸。
杜将离面无血色,双眼紧闭,呼吸慢得几乎让人以为快要停止了般。均墨轻轻握起他的手,换下其手腕纱布,杜将离的腕间是一道深深的割痕,明显才划下不久,还不曾愈合,却已全然留不出血来,伤口边侧泛着白。
均墨抿紧唇,无法克制双手的颤抖:“谁教你去解鬼兵身上的巫术了?谁教你去了!”
用力闭上眼,自己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杜将离会来此,甚至不惜以他的方式来确保自己的安全,他的身体分明已糟糕到再无法承受任何伤害,即便是好好调养都无法阻止日渐恶化的趋势,他竟全不顾后果,如此,如此……
不要命了么!
均墨努力按捺住自身的情绪,面颊艰难地浮上一丝宠溺的笑,他摸摸杜将离的脸颊:“真是贪睡,都一天了,还不肯醒来,懒家伙。”说着捏捏对方的鼻子。
空气缓缓流淌,宁静而可怕,男子脸侧的痛苦到底还是盖过了强作出来的笑颜。
“杜公子本就身虚体寒,內腑衰退得极为厉害,现又大量失血,我喂他服了九灵续命草,但就算是这数百年才能长成一颗的稀世灵药,也只能延长一段时日罢了,以杜公子的情形,若撑不过这三天,便再也无法醒来。”这是穆琛的原话,他说完,亦似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面目阴沉得可怕。
均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杜将离迟早有一天会像这般躺在自己面前,可他从来都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治好对方的,但事实,却来得这般突然而残酷。
男人定定看着杜将离,灰暗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希冀:“你该不是,又在同我开玩笑罢?”俯下身,将额头牢牢贴在对方额上。
那样温暖,暖得让人无法相信,身下的人极有可能再也无法睁开眼,再也无法笑着对他说猫有九命,而他杜芒有十八命。
均墨胸口骤然一紧,十八命呢?他的十八命哪去了?
骗子。
他不知保持了这个动作有多久,声音自他喉咙深处缓缓漏出:“将岚……你若是觉着累了,便再睡一会,明天,明天醒来可好?”顿了顿,兀自续道,“便这么定了,你可莫要反悔。”
晚来的兵士隔着营帐在外禀报:“殿下,楚公子归营。”
均墨冷冷开口:“带下去杖责。”
兵士一愣,有些迟疑:“可……”
均墨愠怒:“何时轮到你来置疑我说话?下去!”如若杜将离出了什么闪失,他要夏,要所有人为他的将岚陪葬,均墨的眉宇间透出一股狠戾之气。
男人在杜将离的榻旁安了帘子,平常便在屋中处理军事,一旦闲下来就撩了帘子与杜将离讲话,为他擦身喂药,晚上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对方身旁,生怕他醒来后看不到自己。
楚天与石云见杜将离此般,亦急在心头,四处为其寻访名医,皆不得法,难受之致。均墨心情低沉,行事便愈加果断,军务之上丝毫不含糊,手段狠绝,几番令下,黎军终于开始正面的反击,势如破竹。
这些时日穆琛翻遍了他所有的医书,用尽了所有能试的方法,都不起效果,身为医者,最怕看到的,就是竭尽所能去救一人之命,病人却还是逐渐离死亡愈来愈近,这种煎熬直恨不得欲拿自己的命,去抵了他的。
而命运在此时,可憎得教人发狂。
一晃便是七天,早已过了穆琛所说的期限,杜将离依然不曾醒来,但他仍有着微弱的呼吸,有着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只要还有一点迹象,便有希望,谁都不愿放弃。
更别提均墨。
他敛着眉,一向风采自如的黎国信王殿下逐日消沉,此刻俨然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他默默坐着,脑中不断悉数着与杜将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笑,他的恼,还有他时刻都仿佛动着歪脑筋滴溜乱转的明亮的眼,杜将离的气息,不知不觉中,已渗入到均墨生活的每一处,融入血,割入骨。
均墨甚至摊开第一次与其相见时从对方手里拿来的那卷画,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就失了声。
那日相识,怎会料得,竟在不经意中掉入命运的网,挣脱不开,也不愿挣开,只想抱紧那突然闯进生命的鲜活的人,仿佛遇着了他,所有过往的一切皆成了值得。
不亲信他人,不让他人接近,适龄不立妃,他并非不爱,并非不痴,并非不愿与伊人厮守,而是,一直不曾遇到那个命定之人啊。
如今,终得以相遇,却无计可施。
是叹命运弄人,还是叹人力不可胜天?
均墨发现自己甚至不曾真正给过对方值得拿来终身细品的回忆,他亏欠杜将离的,实在太多太多。
他怔怔步到杜将离身旁:“将岚,茶点又凉了。”
杜将离乖巧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苍白的面庞极为安静,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均墨不禁苦笑:“将岚,你朝思暮想的那一日,终于要到了,你不想亲眼看看那一刻的发生么?你最在意的南巫族,你毕生的心愿,都忘了么?你不要大家了吗?”
“连我,也不要了吗?你可舍得?”
男人眸中痛苦满溢,一呼一吸,都透出绝望:“七天,整整七天,即便是再与我闹别扭,七日的时间,也该醒了,你这爱偷懒耍性子的毛病,待你醒来,可要好好改一改,知道么?我……禁不起你这般吓。”
“你便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么?”
“将岚,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那般爱笑,总将他人之事摆于第一位,最爱操闲心的你,才是最绝情的。”
均墨的声音里满满的落寞,起身:“将岚,我再为你换些热茶来。”
男人宽大的背影显得极为寂寥,他温了茶,怕杜将离一人觉着孤单,快步归屋,男人撩开帘子,待看清眼前,顿时瞳孔微缩,几日来第一次露出除阴郁以外的表情。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全然不敢相信。
榻上,竟没了杜将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