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晨》荷兰水

19、第 17 章

　　柴冉觉的刚才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梦，不同于她每天做的那些乱糟糟的梦，这个梦清晰无比。听说人死之前，脑子里会像放电影一样把这一生从头到尾回顾一遍，她不知道于郦荣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她只知道这个让她又恨又爱的人不管是累赘也好，包袱也罢，终究是没了，此后她是没妈的人了。

　　想到这，心里又有些扭不过劲，不安的挪了挪身体，她甚至都没注意二姨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一侧头偏偏看到王募珂双手插在上衣兜里站在一旁，正低垂着眉眼看她，她吸吸鼻子，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还在？”因为哭过，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在她旁边坐下，向前伸了伸发酸的双腿，答道：

　　“等你。”

　　她收回视线沉默片刻，自言自语的说：

　　“要是死后变成鬼，她终于是名副其实的赌鬼了。”

　　他静默着没接话，过了会儿才说：

　　“回家吧。”

　　坐在车里，她其实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不管干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一个人，所以她说：

　　“我想吃拉面，一起？”

　　于是，他找到一个最近的拉面馆。

　　这个时候面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电视里大音量的放着花哨热闹的综艺节目。面还没煮好，俩人面对面坐着，她依旧有些不知所向，就那么盯着杯子里的茶叶，一根根竖立在水面上。他默默的吸烟，也不说话，偶尔掏出手机摆弄几下。她抬眼看了看他，这个人虽然从始至终没说一句十个字以上的话，今天却是帮了她大忙。

　　后来，他并不怎么吃菜，却很快把一碗面吃完，接着又点上一支烟。她却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看他吃完了，她说：

　　“谢谢你。为了送我，误了你们见面，还得送我回家。”

　　他抿着嘴，隔着烟雾看她一眼，沉声“嗯”了一句就当是回答。

　　过了会儿，他问她：

　　“就吃这么少？”

　　她点头。然后，他把手里还剩一半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拨开自己面前的碗和几盘菜，单手把她剩下的半碗面端过来。

　　她有些诧异，只见他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医生不是都有洁癖么，他怎么吃她剩的？

　　他几口就吃完了，而那几盘菜依旧没动过。

　　从面馆出来，很快，车开到她家门口，她侧身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说：

　　“敢自己住么？”

　　不是不敢，是不想，她现在非常不想一个人，也管不了什么合适不合适了，于是她抓住机会，转回身说：

　　“敢，不……不……不过……不过不……不想自……自己住……”

　　她有点儿紧张，突然舌头打结，短短一句话竟然说不利索。其实她小时候有过一紧张就说话断断续续的毛病，这些年已经很少这样了，今天她反常。

　　他皱皱眉，接着又笑了，说道：

　　“结巴什么，舌头捋顺了好好说。”

　　她吸一口气，重新说了一遍：

　　“敢是敢，不过不想一个人住，你帮个忙，今天住这。”

　　他还没回答，她又补充道：

　　“我家有空房，行么？”

　　他想了想，答道：

　　“我还要整理些资料，你去我那吧。”

　　她同意，但要回家拿些东西，于是王募珂下车，随着她走过长长的胡同。老太太去了二儿子家小住，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每天喂胡同里的猫，她去收拾东西，这活自然落到了王募珂头上。

　　当他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抱着盛猫粮的铁桶，蹙着眉，猫着腰，在昏暗的路灯下喂猫的时候，柴冉想起了小时候冬天的晚上特别冷，她吵着要吃冰壶柿子，爷爷就是这样的打着手电弯着腰在院子里的石台上给她拣冻柿子。

　　王募珂喂完猫，穿过客厅，便倚在柴冉房间的门框上等她，她只拿了一些每天用的瓶瓶罐罐和充电器，装在包里。他瞥了一眼她的房间，床上沙发上到处堆的衣服、围巾和包，窗台上，书架上摆的各种小物件，桌子上散乱着各种零食和护肤品，杯子里还有没到掉的咖啡，他忍不住说道：

　　“能乱成这样也算有水平了。”

　　到了熟悉的环境，她这会儿已经有些缓过劲了，回嘴道：

　　“小市民才把家里擦跟狗舔的似的呢。”

　　他笑了，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谬论倒不少。”

　　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她把包挎在肩上，又把她那只正在睡觉的大肥猫抱在怀里，就站在那看他，肥猫这才发现有生人在，马上“喵“的一声，机警的瞪圆了眼睛盯着王募珂。

　　他不说话，挑眉看着这一人一猫，等她开口。

　　见他也不开腔，抱着足足十五斤重的肥猫，这么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胳膊发酸，只好低声说：

　　“我不想把它一人扔家里，它脾气特好，不搞破坏，吃完就睡觉。”

　　他无奈，打了个手势，带些隐忍的说道：

　　“那就带上一起去。”

　　路上他侧头瞥了一眼肥猫，提出建议：

　　“猫太胖一样会得脂肪肝，基本没救，你要想让它多活几年，最好别由着性子让它吃。”

　　停顿一下，他又问：

　　“它叫什么？”

　　她闷声答道：

　　“柴钱坤，随我姓。”

　　他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

　　“你抱走的那只我奶奶说耳朵上有个小豁口，说明已经做过节育手术了，不会到处乱尿尿。你给它起名了么？”

　　他答道：

　　“没有，吃饱了叫什么它也不理，饿的时候不用叫也会围着人转。”

　　王募珂住在距离他们医院不远的小区里，小区环境还不错，主要是上班方便。他刚开进小区大门，就接到医院的电话。然后，他对她说：

　　“我现在要回医院，你自己先上去。”

　　见她没说话，他又解释：

　　“病人病情有反复，可能要再次手术，这个病人的情况我比较了解。”

　　她当然没有异议，只是嘟囔一句：

　　“哦，折腾半天还是我自己，还不如不来。”

　　他看了看她和肥猫，说道：

　　“总不能你们俩跟着我进手术室吧？”

　　告诉她开门的电子密码，他便又赶回医院了。她恍然间有些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在于郦荣去世的这个晚上怎么就跑到王募珂家里来了，还是她一个人，还抱着猫，住在一个相过亲又不怎么顺眼的男人家里。是他今天看起来特别和蔼可亲？还是自己太需要找个人陪？算了，已然这样，明天一早赶紧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