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娇羞》爆爆熊

1、1

　　我叫周声声，不是“周生生”，但别说，我和这珠宝品牌还真是有一段孽缘。我妈当年生了我给我取这名字的时候，多么婉转地利用女儿名字的谐音告诉我爸，她对珠宝是多么的渴望。

　　在那个内陆城市还不是特别开放的年代里，我爸托人辗转一番，才从香港带回了一枚周生生的黄金戒指送给我妈。我妈当时高兴得就快跳脚了，更觉得她为我取了个好名字。这是她嫁给我爸以来，体现出她作为人精的一典型事例，至今被她津津乐道。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美貌能使男人心动，但唯有智慧才能使男人屈服。”

　　她说这话也对，我爸在她手下屈服了二十来年了，要多糟糠就有多糟糠，有时候我都忍不住为我爸抹一把辛酸泪。

　　我记得我六岁那年打破我妈心爱的工艺花瓶，我爸一边畏惧着我妈的雷霆震怒，一边担忧着心爱小女儿粉嫩的屁股开花。和我一起偷偷收拾好花瓶的残骸，带出去扔了。还满世界地寻找一模一样的花瓶，打算买回来，搞个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我和我爸把全市的工艺市场逛了个遍，就是没瞧见和我妈那个一模一样的。晚上十点多，我俩还饥寒交迫地在寒风中游荡，迟迟不敢回家面对我妈。我当时泪流满面地对我爸说：“爸爸，我们离家出走吧！”

　　在霓虹灯下，我爸泪光闪动：“不行……我的工资卡还在你妈手上！”离家出走没那资本不行啊！

　　从那以后，我清楚地知道了我妈作为一家之主的绝对权威。

　　在我妈斯巴达式地铁血镇压政策以及青春期的叛逆的催化下，我觉得我长成了一株性格扭曲脾气乖戾的歪苗。

　　我外公没退休以前是我们家附近那口碑不错的公立小学的老校长，借着他的关系，我四岁读一年级，从小学到大学，我都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为了掩饰我的幼小软懦，我学会了我妈那如尼亚加拉大瀑布一样滂沱汹涌的气势，导致同学们都对我退避三舍。

　　但我始终还是没我妈厉害，我学她的气势只学到了三分，所以目前我还停留在“御姐”阶段，她一直在“女王”阶段。

　　但我想当我脑海里那根名为“耐性”的弦断了后，其爆发力还是能够与我妈的气势媲美的。所以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掏出了一把人民币砸在医生脸上的一瞬间，那迫人的气势还是震慑到医务工作者们了。

　　容我忍着疼痛回想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前几天是我二十岁生日，约了一帮闺蜜哥们儿去KTV喝酒唱歌庆祝庆祝。那晚上我也的确喝高了，心情挺high地回到我妈送我那套袖珍小公寓门口时，看见我那一直声称“有事不能来参加你的生日parrty”的男朋友坐在小区花园里的石凳子上等着我。

　　我惊喜地看着他，心想难不成他想给我个惊喜，所以之前才借故没有现身？

　　“声声，你是不是喝醉了？”他连忙走过来扶着一摇一摆地走着S型步子的我，眼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有微微的挣扎。

　　我拍开他的手，嘿嘿地傻笑起来：“我没醉！陈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沉默片刻后，才沙哑地开口：“声声，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对我冲击之大，让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陈衍，刚才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声声，你别这样。”他眼里饱含对我的愧疚和怜悯，“对不起，声声，我们分手吧。你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和你在一起，面对着你的气势，我觉得压力很大，你时常会给我一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声声，我希望成为你的男朋友，而不是附属品。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可渐渐的，我发现作为一个男人，我对你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陈衍，你真当你是耶稣他妈呢，我周声声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被你忍受着才能过日子了？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行，咱们就这么分了，从现在开始，你之于我不过是一晃而过的路人甲，我也不想跟你白费口舌，也没心情和你争执什么。好了，就这样，拜、拜！”忍着想用圆规划破他的脸的冲动，我咬牙切齿地说完这段话，转身走进公寓楼。

　　我从未想过去挽回一段已经死去的感情，我想潇洒地转身离开，谁不一定非谁不可，地球少了某人也不会停止转动。我曾经想过当我面对失恋的时候，一定要坦然地朝着对方理解并大度地微笑着说道：“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是朋友。”现在想想以我这恶毒的性格，真心说不出这么大家闺秀的话语。我只知道，当我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胸口那个地方锥心的痛，痛得叫人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醉醺醺地回家，强忍着胸口和胃部的不适，强制自己入睡。

　　周末在家躺尸了两天，还要时不时强作镇定地回复我妈打来的电话。大四这一年，大家都在匆忙地联系实习单位，我妈也在积极地帮我寻觅着实习地点。

　　到星期二的时候，我确实已经痛得全身冒汗了，腹部一阵阵绞痛让我痛不欲生。前几天痛得不得了，我还可以理解为是失恋后的心理作用。可此刻的痛感如此的清晰，怎么又不像是心理作用啊！

　　这两天上吐下泻，搞得我已经虚脱，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额头冒汗的自己，我决定还是去医院走一走。

　　我捂着腹部坚持着挂完号，刚一走到三楼内科门口，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

　　按我的思维来说，当一个病人倒在医院走廊上，等这个病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被医生护士们妥善安置好，动完手术开好药，只需要躺着静养就行。

　　可当阵阵绞痛促使我意识开始清醒的时候，听着一旁各种吵杂声，我确信我还是躺在走廊上，不过是从地上转移到了推床上。

　　“阑尾炎穿孔，应该进行手术，想办法联系病人家属。”

　　“病人身上没有通讯设备，无法与她的家人进行联系。”

　　“而且她的手术费用……”

　　我听着听着，好不容易半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神魂飘离，视野模糊：“医生，什么时候给我动手术……”
　　我真的快来不起了！

　　“等一会把收据单开了，去楼下大厅把钱交了就可以动手术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官方地定义了一下手术时间，就端着茶杯走开了。

　　我苍白地点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大怒：我在这里都痛得要死了，你不担心病人都快病死了，反而担心病人什么交手术费用！居然还说什么时候交了费什么时候才动手术！

　　疼痛催化我的怒火，脑袋里有个名为“耐性”的弦断了，我一拍推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从裤兜的皮夹里摸出我妈才给我的两千大洋，直愣愣地甩到迎面走来的那医生脸上，喜气洋洋的人民币四处飘零，走廊上的医生护士病人们听到动静都盯着我看。

　　“你们这算什么医院？病人晕倒在走廊上，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是得到及时的算账！病人的病你们看不出来，病人需要多少医药费你们却能一眼看出来，你们是不是觉得病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所以即使病人痛得晕厥过去也事不关己地不着急？”我怒气滔天地费力咆哮，指着面前的年轻医生，“还有你！作为一位医生，你知不知道‘病人’这两个字的重心在什么上面？”

　　我急急地喘了一口气，揪着腹部：“‘病’是修饰语，‘人’才是主语！什么叫以人为本？在你眼中只有以钱为本！你在这里工作是医人治病的，不是收账的！混账的医生，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术，你居然告诉我交了钱就可以动手术！那我问你，这里的钱够不够？”

　　越说越冒火，我干脆抽出银行卡再次镖到那医生脸上：“不够，这里还有！见钱眼开的东西！”

　　嘈杂的医院走廊一片安静，我甚至听到了护士们的抽气声。

　　其实说到后面我都有些委屈了，身体上的疼痛让我脆弱，刚刚失恋，而且我忽然发现我也许我痛死在了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的家人朋友都毫不知情。眼中蓄满了泪，使我视野更加模糊，眼皮更加沉重。

　　忽然，温暖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接着用抹了抹我的眼泪，扶着我躺下。我耳边是温和轻柔的声音：“嗯，稍微有点发烫。叶护士，麻烦你帮这位小姐去大厅缴费。刘护士，麻烦你帮这位小姐安排一下病房，麻烦去给黄主任说一声，现在可以开始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