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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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算计
相如自回来后，总陪着新夫人贾文君，再不曾踏进我房里半步。长夜如水，我哄睡了盼儿，便坐在窗前瞅着烛泪伤神。
婆婆是个细心人，怕我心里难过，便到我房里来与我说话，“莫愁，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好过。只是如今相如得了功名做了官，少不得要有妻妾做做场面。古往今来，有钱的，做官的，谁不是妻妾成群呢？相如做了高官，也只新娶了贾家小姐，并不曾娶个三房五房的，可见他心里还是念着你的。”我望望熟睡的盼儿，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婆婆，我等了他五年多。五年前的春天他离了家，我便一直盼着他归来的日子。婆婆你闻见外面果子的香味了吗？现下他回来，已是五年后的秋了。我不怪他去的时间太长，我知道挣取功名不易，非一朝一夕可成。但五年里，他只寄过一封家书！他今日回来，又是一直都陪在贾小姐身边，怎么不叫人寒心呢！他心里哪里还有我这糟糠之妻？婆婆信么？贾小姐定是他夫人，而非妾室！”“莫愁，这……”，婆婆重重叹息一声，眼里亦是盈满了泪。忽然她将手覆于我手上，“莫愁，婆婆心里只认你是顾家的媳妇。你公公也是与我一样的心思。”我闻言，抬头看着婆婆，心里的委屈与难过一并发作，泪水决堤，口里喊了声“婆婆！”便伏在了她膝上，放声嚎啕。哭过之后，暂觉畅快许多，送了婆婆回房休息，盼儿却醒了。盼儿看着我红肿的眼，“娘，是不是今天来的叔叔欺负你了？盼儿帮你打走他。”我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既觉欣慰，又觉酸涩，“盼儿真好，有盼儿在，谁都欺负不了娘的。”我轻拍着盼儿，“快睡吧，天还没亮呢，娘陪着盼儿一起睡。”
次日，相如言，此次回来便是要接家人搬去他京城的府邸居住，他的目光轻扫过我的脸，终于还是开口说了我最不愿听的话，“君儿是我在京城风光迎娶的夫人，莫愁虽是原配，在京城却无人知晓她是我妻子。”公公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当即出言打断，“怎么？如今做了官了，便不要莫愁了是不是？当初是谁苦口婆心地劝你入仕的？若没有莫愁，你现在仍是这乡野里的一介匹夫罢了！忘恩负义的东西！”婆婆也出言为我不平，“相如，你一走便是五年多，都是莫愁悉心照顾我们，她又为你生下了女儿。你瞧见盼儿没有？真不想你做官连心都昏了！”我听着，只一味冷笑地瞧着屋内的一角出神。相如正尴尬间，女子的脂粉香味入鼻，贾文君的娇音响起，“公公婆婆误会了，我原是比莫愁姐姐后进门，自然姐姐要做夫人，我做妾。”说罢，又向相如嗔道，“顾郎也真是的，君儿当初便是看你重情义，才与你结为连理。如今你怎能置姐姐于不顾呢？”公公婆婆听了她的话怒气稍平，只看着相如有什么说辞。相如看看身边的贾文君，又望一眼我，“我并不是置莫愁于不顾。如君儿所说，莫愁是我夫人，君儿是我爱妾。”“娘，什么是爱妾？”坐在一旁听我们言语的小盼儿忽然问道。这一问，相如面上一红，满室皆默了下来，我亦不知如何向我的盼儿解释。倒是贾文君含笑欲去抱盼儿，“等盼儿长大了就会懂的。二娘带你去外面玩儿好不好？”盼儿一双大眼先是瞅瞅她，又把目光看向我，“我不认识你。我只有娘。”贾文君的手讪讪地缩回来，尴尬得不知所措。我忙抱了盼儿，哄道，“盼儿乖，这是二娘。二娘和娘是一样疼盼儿的。”盼儿听了我的话才甜甜地唤了声，“二娘。”一时，屋内人皆是喜色，都道盼儿乖巧。忽然，贾文君轻移至我身边，牵了我的手道，“姐姐，我自小在城中长大，不曾见过这山间的景致。不知姐姐可否陪我一起去外面走走，也好说说体已话？”还未及出言，相如便道，“莫愁，你便陪君儿走走，带她赏赏这山野里的景。你们以后可是好姐妹了，总要常在一处的，如今也该在一块儿多说说话的。”我见公公婆婆皆是默许，盼儿也闹着要去外面，只得答应下来。
我抱着盼儿同贾文君一起走着。时已深秋，山间小路皆已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高高低低的树上零星挂着些欲落的叶子，偶有一两声鸟鸣，也是掺了寒意。我拾了片落叶给盼儿拿在手里玩，枯黄的叶上，经络分明。“姐姐心里可是恨我？”贾文君从树上摘下一片半青的叶子细看着。我将盼儿放在地上，柔柔注视着盼儿把手里的叶子扯碎，吐出一个字，“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贾文君笑得花枝乱颤。“二娘笑什么？”盼儿问我。我强压下心底的疑惑，笑着告诉盼儿，“二娘是看这儿的树叶好看，所以就开心的笑了。”盼儿会意地点点头，眼睛盯着贾文君看了会儿，又去弄地上的叶子了。“听说姐姐喜欢菊花？”贾文君止了笑问道。我微微颔首，“是。”贾文君道，“我与顾郎来时，见一条河边开了不少的菊，仿佛离这林子不远呢。姐姐可愿陪君儿去那河边看看？”我应道，“好。”抱起盼儿便同她前去河边。
远远便听见水流哗哗的声音，大概是前几日下雨的缘故，本是湍急的大河水势更猛了。走近些看，河边果真开了几朵菊花，皆是白色，在风里舞动着，有丝丝清洌的香意。盼儿也很是喜欢这花，不住地盯着花儿瞧。“盼儿，让二娘抱抱。”贾文君伸手去抱盼儿。盼儿这次并不躲她，乖乖地任她抱着。盼儿刚一被她抱入怀里，便晕去。我又急又怒，“你对盼儿做了什么？”“姐姐莫急，我只是让她小睡一会儿。”贾文君不慌不忙地从盼儿身上拔出一根银针，“姐姐爱菊必定也是如菊般喜洁吧。”“把盼儿给我。”我盯着她怀里的盼儿，眼里怒意汹涌，脚步急急地向她靠拢。“姐姐莫动。”贾文君喝道，“姐姐若再动一步，我便用针刺破盼儿的喉咙。”我惊得立即止步，只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美貌女子，“你究竟要怎样？”“姐姐恨我，我又何尝不恨姐姐！”贾文君敛了笑意，“我自小便不会与人分享，想要的东西也绝对没有得不到的。我堂堂相府千金岂能与你一介村妇共侍一夫？”“你把盼儿给我，我回去便问他要了休书走便是。”若不是看在公公婆婆面上，我宁可不要那休书就离去。此刻我虽被逼，却也说的是心中实愿。“姐姐说得好听，你若回去这样做，他们必以为是我为难了你。我倒有个好主意，既能让姐姐富贵，又能让顾家只认我这一个媳妇。”贾文君转眸看向河畔的树林，口里唤道，“丁威，赵仁！”树林里应声走出两名汉子，皆是青布衣衫，我细认，竟是跟随她的小厮！那两名小厮本是日日在院里帮着担水劈柴，做些杂务的。今日晨起便听相如提起这二人有事出门了，却不想在这里！我正惊慌被两个小厮制着不能动，贾文君浅笑着徐徐道，“姐姐生得别有一番气韵，又素闻姐姐饱读诗书，必定慧质兰心。姐姐这样的人物我是断断不忍痛下杀手的。如此，便只能送姐姐去脂香阁了！脂香阁的姑娘个个都只知描眉施粉，姐姐一去定是要做花魁的。”闻言我怒得眼里要沁出血来，用力咬牙，“贾文君，你好狠！我情愿一死，也不受此辱！”“姐姐不要盼儿了？”贾文君的手抚上盼儿的脸，“只要姐姐听我安排，我必定不损盼儿一分一毫！盼儿还这样小呢！”我看着盼儿，眼里满是痛楚，我的盼儿，我一定要护我的盼儿平安长大！我一字一句道，“好，我去脂香阁！你定要好好待我盼儿！”泪水滑过嘴角，咸得苦涩。“姐姐果真是聪明人。姐姐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盼儿的。”贾文君伸手摘下一朵白菊，放在鼻间轻嗅，“这野菊的味道真是独特。姐姐若真心答应，就先好好服侍下我这两个家仆吧。他们俩为姐姐进脂香阁可费了不少工夫呢。”两个小厮听了便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强忍着怒意，心里念着盼儿，皮肤上疼痛着，心里疼痛着。“菊花开得再好，也留不住蝴蝶的心。”贾文君的声音幽幽地响在耳畔，“不洁的菊看着才觉快意。”我带了无尽的恨意看着贾文君，一朵洁白的小菊落下，她青色绣花丝履狠狠踩去。身上的痛楚愈来愈烈，我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朦胧中看到有只素手拾了我撕碎的衣裳一角，继而哭音伴着急走的声音响起，“姐姐落水了！”我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胸内恨意沸腾，只觉喉头一股腥甜涌上，眼前便彻底陷入黑暗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