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夭-叶霜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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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华听见了年轻少女的笑声，她便皱了眉毛。
悄没声的从弟子房后面绕过去，几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似乎是刚入门不久的蜀山女弟子，穿着崭新而洁白的道衣，在桃花下嬉闹着赞美那花开得好，说起诗经中的句子，却是那首华美不可方物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板了脸走出去，她冷冷一声“今天的课业温习了么闲成这个样子”，便把几个小姑娘惊得跳了起来。
“啊！是戒律长老！”
“叶长老我们这就走！”
那几个青春如花的少女匆匆跑了去，叶霜华暗想，自己有长得这么吓人么，冷着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那人。
一身蜀山掌门才有资格穿着的天帝祭服，泛蓝的青丝被山风吹得飘扬，逆了光也看不清那人眉眼，便不知他是怎么个表情。
却可以看见他微微颔首。“执律师姊。”
“掌门师弟。”她还礼，然后看见男子飘然远去，她记得他是鲜少来蜀山前山的，无极阁中太多事务让男子早已忙的焦头烂额了罢，倒是晚上她执律的时候能见他往前山经库去翻阅文献，白日里……是没怎么见过的。
今日他经过，却不知是为何。
只是，她绝对不会认为他是来看她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骄傲冷淡又青涩天真的十八岁少女了。不会因为谁的漠视触动最深处的脆弱，也不会因为谁的笑谁的倾城颜色就乱了道心，痴痴地出上一整天的神。
年少的时候，骄傲总是如纸一般脆弱一戳就破，为了一句话就可以把人在心上恨了很久。就算到了不惑之年，已将近知天命之时，依然无法回想，不肯承认一切只是自己的敏感造成，不肯原谅那人的一句无心之过。
地脉的事情已经解决，蜀山地气恢复正常，又是绵延开川中千里神仙色。那么今天，他是来看前山这开得正好的桃花来的罢。叶霜华盯着桃树，面无表情。
嫣然灿烂的粉色，宛如云霞。
二十七年前，这片桃树下的房舍，曾经是她和几个女伴居住的地方。那年，有眉目如星辰风华如美玉的少年轻轻叩响她的窗扉，向她讨一曲桃夭的琴谱。
一晃。就是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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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华小时候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这一点从她那文绉绉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得出来。本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上蜀山修仙，只是七岁那年，有妖怪一夜间袭击吞没了他家所在的小城，爹娘为了保护她，双双殒命，而躲在书房桌案下的她终于还是被妖怪发现了，看着狰狞的妖物她以为她会死，会去陪着爹爹和娘亲一起长眠地下，但是最危险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剑光滑过来，那群张牙舞爪的妖怪便身首异处。
——是蜀山的清微掌门救了她，可怜她一个孤女无处容身，便将她带回了蜀山，收归了门下。她从此也就开始日日夜夜拼命修炼，想要有朝一日修成仙术，杀尽天下妖魔，也算为家人报了仇怨。她天资聪颖，学东西很快，倒也是不多得良才美玉。虽然是女子，她收到的器重一点也不比同门的男弟子少。
然而在她十三岁那年，事情发生变化。
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徐长卿从净明长老的门下转入清微掌门门下，成为资历最新的一位入室弟子，按着入清微门下的时间排起来，自幼便在蜀山上的少年，倒是要叫她一声师姐。叶霜华本来是不介意自己多了个师弟，换做旁人，她根本不会去注意，只是蜀山上，关于自己这师弟的传说却实在多得让人不能忽视。
传说，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便不知被什么人送上了蜀山，清微掌门当时闭关，净明长老便将他收入门下。
传说，他天资极佳，十二岁时候已经随师兄们下山除妖，斩杀渝州城西九龙坡的一条为祸百姓的百丈蛇妖。
传说，他虽非蜀山嫡系入室弟子，无缘修习蜀山上最上乘的仙术剑法，却凭蜀山入门剑术，在蜀山的演武大会上，将掌门的嫡系入室弟子常浩击败。掌门因此竟然是破了蜀山弟子不得另投他师的先例，将他收入了清微一系，难得的是净明长老还是甚为支持，令他不得做小儿女态牵牵挂挂的，令别的弟子羡煞。
传说中最合乎女儿家心思的是，他风华绝佳，十四岁的少年离长成尚远，他却已经生的剑眉星目英朗非凡，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隐隐有了几分温良如玉的君子之感，怎不令蜀山上那一群正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意乱情迷？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然而这一切又与她叶霜华何干？她仍然是苦心习剑，从不理会外物。偶尔与自己这“名动蜀山”的师弟撞见，不过略微施一礼，便又各奔东西。
啊啊，请不要怪她，她没有时间做怀春女儿态。自这惊采绝艳的师弟入了清微门下，她便难以保住每月考核的前三甲了，除了刻苦练功她别无他法。她不记恨徐长卿已是宽宏大量。
如此，忽而五年。
五年后的徐长卿已经长成风华无双的男子，师长们说起他都是赞不绝口，屡屡委以重任，不仅已让他修习蜀山最高级的术法，江湖上有什么需要蜀山出面解决的事也常派徐长卿去处理。
这师弟，俨然已是蜀山未来接班人的样子。
然而，他却未出家，依然用的俗家的名字，这行径，未免让人觉了他道心不坚吧。然而这道心不坚的男子，却样样胜过叶霜华，教她心里不免鄙视。
然而却无法与别人倾诉，抑郁的心里烧起火，她便又去拨弄瑶琴——她是书香世家，虽早早遭了变故，琴棋书画好歹有个底子。上了蜀山之后偶然的机会知道师父喜欢音律，为了讨师父欢心，她便又把琴技捡了起来。
只是，自徐长卿成为入室弟子之后，巨大的压力感就让她把琴技又搁了下去，一门心思的习练剑术仙法。想到此处不觉黯然，抬头看看窗外灿烂的桃花，手下弹出了一曲桃夭。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支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二十年后再对当年的事情进行回忆，始末端倪依然幕幕分明。那是一个春日的上午，当她听到有人在琴声的间隙里叩响窗扉时，起了身，拉开窗户，有嫣粉的花瓣飘落下来，溅满衣裳。
——那少年立于窗前，发丝飞扬，指节分明，眉目里氤氲着蜀地水墨山水一样的清华，叶霜华突然惊讶的发现那张从来没有注意过的脸竟然是那么好看。
她就怔在当场，而那少年逆光而立，眼睛里面微有笑意。
“是《桃夭》么？我一直在找这首曲子的全谱，但是就是找不到……没想到叶师姊竟然是会这首曲子的呢。”
“啊？嗯……那个，我也是在小时候学的，近些年世人都喜欢些花间词句，这思无邪的东西就渐渐没落了……”叶霜华发现单独面对这少年时自己竟然是和那些自己最为鄙视的怀春少女一样，磕磕绊绊的说不利落话。她自知自己不是伶牙俐齿的女子，但是也绝对不会笨嘴拙舌啊……这一阵慌乱让她的脸微微红了，少年只当她脸嫩怕羞，笑了化解她的尴尬。
“如今世上的词曲也是有好的的……只是大多还是流于靡艳了……诗三百确实是极为好的，尤其是国风，皆处出于天然之情，借物起兴，不觉生硬流俗。师姊，长卿有事相烦……”
“师弟有什么事情？”叶霜华挑挑眉毛。
徐长卿也知自己这位师姐平素便不喜与别人相近，更对自己有点莫名敌意，然而他确实是喜欢极了琴技，便也不顾造次，道：“想劳烦师姊录了《桃夭》的琴谱借长卿一观。”
谦和有礼的笑容，逆光站立，沐浴着一身的春日暖阳，就有难以掩饰的光华溢了出来——少年一向自持，然而毕竟优秀到了极点，总会有光芒不经意的泄漏。
竟然让叶霜华看的怔住。
然后呢？
然后，叶霜华竟然破例扔下了自己每晚例行的练剑，挑了烛火在屋里一边拨弄琴弦一边录下脑海中跃动的宫商角徵羽。同舍的女伴回来后只觉得异常，不觉笑着凑过来，道：“霜华今儿怎么没有去练剑？咦~抄写桃夭？是要写了来送给哪个师兄弟的么？”
女伴的调侃叶霜华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心一意的在素绢上抄写。待得写完直起身子，突然觉得眼睛疼的厉害，用手揉揉，酸酸热热的流下几点泪水，她也不在意，匆匆洗漱去睡了。
次日晨起，就觉得有点疲劳，可是素日都是早起的女子，依然坚持着自己良好的习惯早早的收拾好了和同舍的女伴出了门去。同舍的三个女孩站在门外的桃树下，望着门外开得极好的那片桃花，忍不住都是惊艳了。同舍的邱恋樱不觉笑了道：“确实是开得极好的桃花！连霜华的稳重都要被打动，昨晚上弹了那么久的桃夭呢~”
叶霜华还没回话，却听得身后有男子声音轻笑道：“叶师姊早。”
“啊，是长卿师弟啊？长卿师弟早。”叶霜华失去和邱恋樱抬杠的心情，回过身对身后的男子笑道。
徐长卿倒是小小的有点吃惊。叶师姊对他素来冷淡，今日竟然异样的……呃……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她这一声回答倒是比不回答冷冷扫他一眼还要不自然。怔了一下，他才又和其他两位师姐见过礼。“尚师姊早，邱师姊早。”
见过礼，他笑着顺口问道：“几位师姊在赏花么？”
“桃花开的如锦似霞，自然是赏花了，要不然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叶霜华随口回答，回答之后却觉得……不对。
这一句虽然语气嘲讽，然而细细一想，竟是和她素日语气皆是不同，反而含有几分嗔怪的意思。她心思急转，忙板了脸，冷冷道：“桃夭的琴谱已经写完了，师弟收好，该去上早课了，再不然要晏了。”
说完就转了身拉上邱恋樱和尚云绯急急的往后山走去，竟是不敢多说什么话了。今日师父要传授一套天枢剑法，口诀倒是不难，然而坐在演武堂下，看着台上师父翕动的口唇，叶霜华竟然是一个字也没有记下去。
竟然是没来由得有点心思如麻。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到长卿师弟的时候……会感觉莫名慌乱，心思如麻……
徐长卿次日便把琴谱还给了她，两人再见面并未变得熟稔些什么，只不过是他道谢她淡淡的回了句师弟太客气了，便擦肩而过。
乱的，只是一个人的心如止水。
叶霜华发现自己竟然是和自己平日最为不齿的那些怀春少女一样，白天黑夜里眼前竟然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少年的音容笑貌，蓦然的就会让正在观书练剑的女子失了神。
这，难道是如年长的师姐们说的那般，动了情麽？
阿阿不可能，自己怎么会是那么浅薄的女子，怎么会因为那天上午的惊鸿一瞥就失了心神，然而虽然是一再的暗示自己，女子的心依然是越来越乱。十日后师父例行的检查弟子们的功课，在对练中女子的剑竟然是脱手被同组的弟子打落在地，一向平时成绩都在前五的女子这次一下子就滑到了十几名。师父的眼睛里显露出不悦的神色，虽然什么也没说依然是让叶霜华觉得羞愧至极。垂了首，向来高傲的女子悄没声的走出演武堂。
一个人就呆呆的坐在房前那棵桃花树下，默默地不出声的看着桃花。
怎么可以让素日不如自己的弟子把自己的剑击飞……当着那么多的弟子，当着素日自己看不起的那些同门，也当着自己私心爱慕的少年——叶霜华发现自己竟然渐渐的承认了他是自己私心爱慕的人。
只是，私心爱慕又能怎样？他是如此的优秀，自己怎么配得上呢？
自己的脸，在菱花镜里一次又一次的熟悉，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如何配得上那少年，灼灼其华，一笑天下共展眉？如今就连自己的剑术都大大退步，又怎么能让这少年对自己拥有敬意和尊重？
就那么想着，叶霜华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邱恋樱和尚云绯在叶霜华的身后看着落寞的少女，轻轻的叹息。
叶师妹……是不是心里有了人呢？
暗恋的事情，就算是不说出去，朝夕相伴的姊妹，也会有小小的察觉吧。何况一向冷淡的师妹只有对那个人才会有特别的态度，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两个少女对望一眼，转身走向前山，长卿师弟的房间。
如果只是叫长卿师弟来给霜华师妹讲解一下天枢剑法……应该不是造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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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华一直在树下坐到日落月出，夜风有几分凄冷，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肩头，衣裳单薄，有点冷了。
也许是该回房了，揉了揉眼睛，她想。
站起身来，却看见长卿师弟站在自己的身后。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他不喜欢打扰人，所以如果看到别人在发呆，他一般都会静静的等着对方注意到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被领情。
他看见叶师姊红着眼睛，然而目光凶狠，冷冷的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是很多年后已经做了掌门的徐长卿，一定会微笑着轻轻的说“师姐不要在意我有事来找师姐不好意思惊扰师姐所以就没有出声”，因为很多年后那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抹掉棱角的男人，耀眼的光芒全部收敛在身体里面成为了温润的光华，不会灼伤别人也不会暴露自己，然而此时的徐长卿还只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于是他皱了皱眉毛，声音里面氤氲了浅浅的不耐烦和气恼。
“叶师姊，是邱师姊和尚师姊拜托我来为师姊指点天枢剑法的。正好也是还了师姊借我琴谱的人情。”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还依然是谦和有礼，然而少年微微扬起的眉毛和难以抑制住不悦的声音已经把自己那一丝不爽的心情在敏感易伤的女子面前暴露的彻底。
那个时候毕竟是年轻啊，还不懂得完全隐藏真正的自己，就算是蜀山上最优秀出色的少年，依然也只是个意气少年。
年少无心。
可是当时的叶霜华不懂的原谅任何人的年少无心。
她的脸色冷的就像蜀山绝顶上的积雪，她的唇角挂上了冷漠疏离的笑意，她扬着眉毛笑道：“徐师弟，你是蜀山本代最出色的入室弟子，你这么说话，是看不起我了？”
徐长卿微微一震，他竟然是忘了，就算这位师姊曾经为他费心费力的整理下桃夭的琴谱，然而她古怪的骄傲的乖僻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平时同门们对她都是敬而远之，更是没有人敢当面触及她的骄傲，这师姊绝对不是一个能在她面前说话随意的女子。刚才自己的话……多多少少有点自负了吧……
还没想好怎么出言补救，女子已经冷笑着拂了袖。
“师弟，就算你是蜀山最优秀的百年不遇的天才，也请你尊重你的师姊，好歹我入门早于你，这指点二字，你不是师父，没有资格说！我倒是要多谢师弟您的好意，倒是记得我今日天枢剑法发挥失常。有这时间不如好好练练自己的剑术，少管别人的闲事。”
说完那句话，叶霜华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好像刚才发怒的少女根本就不是她似的。
徐长卿怔了一下，暗悔自己有点造次，自己却是一直感激叶师姊的那份琴谱的，这次听了邱师姊和尚师姊的要求就赶来想要还了人情，没想到反而是把叶师姊惹毛了，然而现在也没有办法挽回，所以轻轻叹一声气，信步而去。
看不见背对着他的叶霜华眼圈红得更厉害，有一颗晶莹的东西就这样从眼角滑了下去。
都是因为你才会乱了我的道心，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我，你凭什么这么看轻我，我需要的只是一句你的鼓励，你可知道当我发现你在我身后我是怎样的板着脸才压抑住自己的喜悦，却换来的是你的一句“是邱师姊和尚师姊拜托我来为师姊指点天枢剑法的，正好也是还了师姊借我琴谱的人情”，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为了还净我的人情，早早与我没了半点干系。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是我自己道心不坚，三清道尊，弟子叶霜华咎由自取，任凭您降罪……请让霜华……回到以前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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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霜华跪在无极阁外，直到师父走出门，白衣的女子拔剑而起，旋身，振臂，剑舞轻灵，天枢剑法从手下行云流水的施展出去，板着脸的师父终于微微颔首，说了句“还不错”，叶霜华借势跪在师父面前，垂着头，轻声说句“霜华前些日子懈怠了，霜华知错。”便看见师父微微带有满意的笑容。
——毕竟，她还是极优秀聪颖的弟子啊。
提着剑疲惫的缓缓走回前山自己的房间，经过门前的桃树，微微侧脸似乎看见那风华绝佳的少年经过，她看过去，少年看过来，目光相接，然而谁也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各自把目光转开。
毕竟都是少年阿。谁也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不是么。
叶霜华在徐长卿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的那一刻突然笑了。
扬袖，出剑，剑气纵横，房前那棵桃花树的粗壮的树干上被削下的树皮和被剑气所伤的桃花梭梭掉落，女子走进房间，门外的桃树上，赫然是一个恨字。
恨。
恨得是自己的卑微，恨的是自己的年少痴心，恨的是自己，竟然动了心。
然而，那些都是二十年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叶霜华已经是一个将近天命之年的四十五岁的苍老女人，是蜀山上的执律长老。而徐长卿已经是蜀山派的掌门人，年轻有为，才干无双，天下闻名。他们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只有树上那个恨字，依然提醒着她当年的天真。
后来，她见到了一位来自苗疆的女子，那女子不知怎地就变成了徐长卿的未婚妻，她冷冷嘲笑徐长卿的道心不坚，回到房间竟然默默的流了一点眼泪。她对所有的人明显的表现出来了自己对徐长卿的不齿，她知道徐长卿听到过这些话，可是徐长卿什么也没有说。
他渐渐的变得坚毅稳重，深沉缄默。尤其是在那苗女死去之后，他似乎说话就更少了。他接任了掌门后，把她任命为执律长老——出乎她的意料，她依然表露着对他的不屑，可是他的面具似乎永远完美的挂在脸上，好像已经无喜无悲，不为外物所动。她知道他成了地仙，难道地仙就不会有七情六欲了？那么他在经库里彻夜长跪于灯下的追思却又是为了谁？叶霜华渐渐的有了白发，昔日清秀的容颜业已苍老，虽然修仙之人会延年益寿，然而毕竟是过了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对比着徐长卿不老的容颜，她更加疏远那得成仙身的掌门。
于是，好久不见。
同在蜀山之上，然而除了必要的会议晨课，他们真的可以从不遇见。他是因为去前山没什么必要，而她是刻意躲着他……所以就可以不见面。
可是今天，他来了前山，出乎意料。
为什么呢？
叶霜华低下头静静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却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遇见徐长卿。
次日，蜀山上传遍了第二十三代掌门人徐长卿引咎而去的消息。
就在蜀山壮大，地脉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突然传位给武功才干皆平平的常浩长老，随后振衣而去。
只留下一句半生皆错。
叶霜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习惯的冷笑，说了句“他倒是走了……”
然后鼻子一酸，竟然无法刻薄下去。
转身，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心里突然就空下来一块。
他怎么走的这么匆忙……？昨天来前山看桃花……应该就是一个预兆吧？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明白，但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本来就是陌路，不相干的陌路。就算知道了，谁也不能给谁一句道别。
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泛黄的薄绢。上面书写的桃夭之谱墨色如新。
抬头望出窗外，树干上的恨字却渐渐的已经看不分明。
那桃花却开得依然灿烂。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桃花依旧，春风如昨。
自己这半生，却已经这么过去了。
诗经中桃夭的句子，却是依然千百年如一日的纯净悠长，思慕无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夭-叶霜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