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青瓷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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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瓷公子
大明王朝 正统十三年八月
两岸青山间幽篁蓊郁葱茏，一湾碧水似伊人娥眉淡扫，一尾小舟悠然漂荡在碧水清波之上，恰似眉间的一点朱砂痣。
晨光熹微恍若薄纱般轻轻拂过面庞，一两片竹叶吹落到橘色衣裙上。眼帘暗自低垂着，跪在船舷上的余暮芸神色谦卑、温顺。自然交叠的双手放在腿上，那双眼睛温柔地看着眼前那被微风吹起的一角青纱，青纱之后有一侧卧的人影若隐若现，安静地好像早已不在人世。
“商公子，请收留我吧，我会洗衣、做饭，我不怕苦不怕累，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云香连磕了几个响头，直起身来，双眼痴痴地望着一帘青纱后面的那个身影。她的手指抠着已经被攥得发黄的裙带，恨不得冲进去，可她的膝盖却如何也不听使唤。
一旁的碧蕊早已将头埋入怀中，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支吾着，“要是能跟着公子，碧蕊愿……愿做牛做马……愿……”她自己也不知道舌头怎么会跟打结了似的半句话都讲不出来，也许能入神奕楼，让她死也愿意，因为神奕楼本身就是一个能让人醉生梦死的地方。
能追上这小舟，并在船舷上跪了整整一夜还能凝神静气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船的主人就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这个人便是神奕楼的商公子，神奕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没人说得清。
江湖上总会流传出关于它的传说，有人说它是一间藏宝阁，也有人说它是所有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珍珠宝石，美酒佳人，风花雪月，醉生梦死。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这里有商公子，因为没有商公子得不到的东西，更没有商公子救不了的命。
霎时间，从船舱里传出一个声音，悠悠然犹如静静流淌的江水，带着一点若无其事的淡漠。
“神奕楼从来只要两种东西——有用的人，无用的珍宝。”
缓缓地，他直起了身子，坐在软榻上，随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盏，微不可查的眸光一一扫过船舷上的三位女子。
静静地，他闭上了眼，轻嗅着茶香。
日铸雪芽，虎丘茉莉，以试禊泉之水，太过浓郁的香气衬得百花不过尔尔，似陈年佳酿般令人沉醉难醒，那种古老而令人回味的气息诱惑着她的鼻尖。
这是她最爱的兰雪茶，而他竟也喜欢兰雪茶？
余暮芸忽然有些惊讶，她抬起头来望向那帘青纱之后的那人。瞬间，那双眼睛睁开，整个小舟似乎亮了起来，四目相对之时余暮芸发现那是一双会笑的眼睛。
却莫名地让她感到怕了，多久没有恐惧过了。余暮芸深吸一口气，微微欠身磕了个头，坐直后她淡淡地说：“民女余暮芸，自觉未有一技之长，只会唱两支小曲，若能替商公子排忧解难，定当尽心侍奉，神奕楼内既然奇才勇士良多，或许恰缺无用之人。”
“唱曲？”微微皱起了眉头，商公子将茶盏放下，以手支颐，眼底蒙上一层薄雾，清冷的眸光盯着余暮芸，不动声色。
余暮芸见他似乎有些怀疑，更加温声细语。眉间孤意，睫处深情，声似柳浪闻莺，气若幽兰柔韧，她吟唱道：“料必他珠帘不挂，望昭阳一步一天涯……”
商公子摆手作停，神色颇为不耐，他揉揉耳朵，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不好听……”
余暮芸一愣赶紧闭嘴，她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可她精致的面容上仍旧带着微笑，显得谦卑而顺从。
“果真是无用之人……”他轻咂了口兰雪茶，眉间骤然一簇，忽一抬手将茶盏猛然摔在地上。
“你也配来讨我的怜悯？”
这一刻，商公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俊逸的面庞上凝着一层薄霜，冷峻如千仞壁立上的三尺冰凌。云香和碧蕊被这一幕吓得直哆嗦，很显然她们心目中那个吐气如兰的商公子根本不是这样，虽然听闻他性情古怪但怎会如此喜怒无常？
余暮芸仍旧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隔着一帘青纱，她望向他的眼中盈满了柔情，浓得如兰雪茶的香气惹人沉醉。
继而她柔声道：“可惜了日铸雪芽，禊泉甘露。兰雪茶在我心中虽贵为珍宝却也不足公子怜悯，物犹如此，人何以堪？民女听闻公子常救人于危难，蜉蝣之命自不敢讨得怜悯，但求得一安身立命之所，此生无以为报。”
商公子站起身来，他眼神里的怒气骤然被冲淡，如一世冰消重回绿水清泠。静静地，他望着地上的茶盏，随后递给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刻会意，将竹帘放下，挡住了曼曼青纱，以及青纱后的那道清影。
江湖人都道这神奕楼的商公子性情中人，颇有几分侠气。可他的喜怒无常，无赖狡诈她余暮芸也终于见识了。
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失去了师父的抚慰与帮助，她已经只剩下一具驱壳了。
一个时辰过后，小厮掀起竹帘，对着船舷上的三位女子摇了摇头。
余暮芸咬了咬下唇，“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小厮望着余暮芸那双委屈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大眼睛，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嗯了两声。
待余暮芸刚想起身之时，只听小厮暗道一句，“对不住了，姑娘惹公子生气了。”说着一瞬间她的身子便被拎起，还没等她站稳，背后猛然一掌击来，余暮芸警觉得想要转身，身子已不听使唤，坠落下去。
扑通一声，浪花四溅，船舷之上的碧蕊、云香吓得花容失色，眼看着瞬间被推下船去的余暮芸，却不敢动一下。
余暮芸本能地扑腾着，在水中挣扎着身子，她的手指拼命地往小舟的方向伸，大声呼喊着“救命！救命……”
直到声音越来越弱，当她再次将头露出水面时，船舱的窗前多了一张脸，映着朝阳的张狂，那张脸笑得阴阳怪气，目光里也是溢满了称之为“得意”的东西。
余暮芸气结，她对他来讲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真的是这样吗？
余暮芸缓缓沉下水里，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着师父唇角那抹最后的微笑，他留给她最后一个心愿，她必然要完成。
余暮芸猛一闭气，正当团身而起，船舷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是云香的声音。
“暮芸，她真的，真的死了……”
“死不了……”悠悠然趴在窗户框上嘟囔着，手指处顺势飞出一条锦带，势如破竹，形似飞虹，余暮芸的手腕瞬间便被锦带牢牢缠住。
他猛一用力，余暮芸整个身子被拖出水面，直挺挺地摔在船舷上，哗得喷出一口水来，她的身子颤抖着，瑟缩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趴在船舷上的余暮芸感到眼前缓缓移来一个人影，月白色的长衫随意披在身上，颀长的身形在她身上投下绵延的暗影。
而她正从下往上艰难地仰视着他。
这种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她好像又回到了行乞的那些个年头，泛白的脸庞带着不曾改变的微笑，倔强地挑起眉毛，口中痴痴地问着。
“为什么……这么做？”
只见他蹲下身来脱下身上的袍子，裹在余暮芸的身上。一把将她带起，从背后运功将她体内的积水逼出。
余暮芸感到他温柔地解开缠绕在她手腕处的锦带，左手指尖抚上她的手腕，绵软的腕处仿若柔弱无骨。
他的眼神顺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直到她的耳畔。
他轻声问道：“你是谁？”
余暮芸微微颤抖着身子，笑道：“无用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青瓷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