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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的呢?

      从林远一记事以来,他的父亲便一遍又一遍地跟他强调,在有人的地方,一定要穿好裤子,不准光着身体,也不准给其他人看到,谁都不可以。那时的他似懂非懂,为了努力表现讨父亲喜欢,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把父亲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有妈妈嘘寒问暖,他也曾经哭着问过父亲,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而他没有。记得当时父亲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却没说什么,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抽得很凶。烟熏雾绕之间,慢慢传来父亲轻轻的叹息,那种声音总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情沉重。虽然还不太懂事,但他隐约知道,父亲很不开心。经历了几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记忆里的父亲一直不爱说话,看他的眼神里总是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很多年以后,他知道了那些情绪叫做担忧,惆怅,无奈,还有隐藏在其中的埋怨。

      直到五岁那年,他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

      他一直记得父亲的叮嘱,为了避免尿床换裤子,午休从来不敢睡觉,都是偷偷躲着看小人书打发时间。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叮嘱他,其他的小男孩都说这是只有小女孩才要注意的事情,他却很认真地遵守着。

      那时,他并不知道父亲的话背后,是一个多残酷的真相。

      直到那天与小伙伴打闹,赢了的他正得意洋洋,不料裤子却刷的一下,被输了的小伙伴嬉笑着脱了下来。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一下子就懵了。

      班上的小女孩红着脸背过身去,发出嘘嘘的声音羞他,而始作俑者好像呆住了一样,好奇地盯着他的腿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憋红了脸大声叫了起来:“你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你的小鸡鸡下面有小洞洞!大家快看!”

      他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地想把裤子提起来,其他的小伙伴却在这时围了上来,好奇地推攘他,还用力扒他的裤子。想到父亲的话,他感到害怕,抓着裤子的手却早已被压住,完全不能动弹。手足无措的他只能放声大哭,却不能阻挡人多势众的攻势,被看得清清楚楚。

      闻讯赶来的老师努力分开扎堆的学生,一眼就望见了中间躺在地上的那个孩子腿间特别的构造,哐当一声,手中的玩具车掉在地上,张大了嘴,不由得发出了惊呼。

      从此他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了。与男孩女孩都不一样。他是个怪物。

      消息传得格外的迅速。那天之后,他不再有玩伴。

      他走过的地方,总有好奇的目光跟随。小孩子不懂得伪装,只是躲得远远的,用又好奇又害怕的目光看着他,彼此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而大人,却存了窥私的心思,试图亲眼验证一番。甚至有一次午休时间,一个护工还拿糖哄他,让他把裤子脱了睡觉,他想到父亲的话,死死抓住了衣服,忍不住大哭大闹起来。

      那时候他还不懂事,委屈得紧了,也顾不上没做到父亲的嘱咐,回家就哭着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还记得当时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沉很沉,就像夜色,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然后很用力地把他抱进怀里。父亲似乎哽咽着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有泪水滚滚而落,滴在他脸上,烫得他有些害怕。

      第二天,他便转学了。

      经历过那样的事,隐隐约约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同,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个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因为担心,他变得更加沉默,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开始对闹腾的小男孩敬谢不敏,安安静静地看小人书,寡言得简直不像一个小孩子。他乖巧的表现自然很招老师的喜欢,而幼儿园其他的小男孩开始给他取绰号,叫他小娘娘腔,他握紧了拳头,却始终没动。

      打赢了又如何,那一声怪物,他还记得。

      在日久天长的担忧与戒备中,他慢慢长成了挺拔的少年,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每时每刻都在恐慌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会发生什么。他像只小兽一样,活得提心吊胆,身心俱疲,然后他开始下意识地把自己与人群隔离起来。

      永远的年纪第一,家境殷实,长相俊美,沉默寡言,气质内敛,他成为全校瞩目的优秀学生,看起来完美到没有缺陷。只有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堪的秘密。

      十六岁,因为不合群的性格他得罪了很多人,被班上的男生欺负得很惨,还时常被校外的混混勒索。而在机缘巧合之下,正在被勒索的他遇到了陆言寻,被顺手救下。而他被那个张扬肆意的笑容所吸引,从此竟一头栽了下去,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十八岁,高中毕业。为了帮陆言寻作弊,他放弃了保送和出国留学,最终高考失利,和陆言寻一起考到了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

      二十岁,大二。陆言寻喝醉酒之后,说想试试男人的滋味,翻身压住了他,他半推半就,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他搁置考研计划,放弃外企高管的橄榄枝,拒绝了父亲的安排,与陆言寻开始北上创业。

      二十五岁,父亲在书房自杀。他把继承到的所有家产都赌在了和陆言寻的公司上,公司因此迈过最艰难的坎,慢慢走上正轨。

      二十六岁,事业有成。他和陆言寻回到了林城发展业务,陆言寻直接做撒手掌柜,他一个人撑起整间公司的决策运作。

      二十八岁,陆言寻结婚。新婚之夜他借酒消愁,却被陆言寻送进别人的床上。

      二十九岁,不慎怀孕。没有察觉的他却因为疲劳过度流产,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三十岁,陆言寻的妻子设计陷害他,而这件事陆言寻也知情。真相大白之际,回首半生,他生无可恋,最终选择放手,从三十层大楼顶端飞身一跃。

      然后。

      林远一从睡梦中惊醒,醒来是严飞川十五岁的盛夏年华。

      前尘往事,像是一场冗长的梦。

      可是他经历的那些事是真的,得到的伤害是真的,心里的那些累累伤痕也是真的,所有的痛苦都是真的——真实到一想起,悲伤就开始蔓延。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重复,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世,他是严飞川。

      从梦里醒来时,天光乍亮,日色初晓,他光着脚站在窗边,看阳光给这一片低矮的旧楼镀上一层灿烂的色彩,看着太阳缓缓从目之所及的远方慢慢升起,最终冲破了雾蒙蒙的天。这种充满生命力量的风景,刺痛了他的眼。

      他慢慢低下头,眼睛里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伫立良久,他朝前方伸出了手,慢慢握紧,仿佛握住了太阳。他仿佛听见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耳边说,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努力实现吧。

      我是严飞川,我要好好活着!

      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心情平静的他开始打量着他未来的居所。这尚算陌生的房间里一片凌乱,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了,所以他决定先打扫一下他这一世的家。

      这套房子并不算大,但也很齐全,一厨一卫,两室一厅,还带有一个小小的阳台。严飞川先从自己的房间开始着手打扫。

      先把鸡毛掸子用麻绳绑在阳台晾衣服的细竹竿上,然后踩在床上,开始清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那灯上的蛛网虽然没了,但因为没擦拭,还是显得灰蒙蒙的,严飞川试了几次,也只好作罢。用这个方法把整套房子的天花板和墙角清理干净后,严飞川开始收拾房间。

      打开衣柜,把所有的衣服倒在床上,严飞川开始按照季节分门别类的叠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家庭日子过得的确拮据,严飞川的衣服不仅数量少得只够换洗,随着少年的发育,还有些显小,裤腿已经高了一截。这些衣服倒是提醒了严飞川要赶紧解决钱的问题。

      严飞川叠完自己的衣服,又来到隔壁父母的房间。虽然人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但依严飞川有些强迫症的性格,还是不能忍受不动这房间里的东西。再说了,他只是收拾,并不打算丢弃任何一件东西,所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把父母的衣服分类叠好,又统统换了干净的床单,严飞川开始擦拭家里所有的家具和玻璃窗。

      严飞川的妈妈是很勤快的人。在她的操持下,整个家虽然没多少家什,却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即使是厨房也没有什么经年的油污。严飞川用沾了洗涤剂的毛巾擦了一遍,再用蘸满清水的毛巾一涮,橱柜和锅碗瓢盆便露出了洁净的模样。

      家里零碎的东西不多,几个纸盒子,很快就收拾完了。严飞川擦完没有电视的电视柜,望着墙上挂的崭新的遗照,心里一时也是五味杂陈。

      你们有一个好儿子。他已经不在了,我有幸成了他,这是老天爷成全我。你们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这个身体受伤害。严飞川望着照片上慈爱的中年夫妻,认真地说道。

      拖完地之后,抱着一堆脏衣物走进厕所,严飞川先是洗了一个冷水澡,然后开始洗衣服。从大早上就开始忙活,等到严飞川晾完衣服床单,终于全部收拾妥帖了。依着记忆找到家里的证件,带上钥匙和为数不多的现金,便出了门。

      严飞川不再是那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农村少年,只在脑袋里把所有事过了一遍,便想到了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车祸的后续事宜,严飞川很快就确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先去吃点东西。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已经饿得快两眼发黑了。

      严飞川下了楼,走过巷子,很快就在拐角处找到了一家小吃摊,刚出笼的小笼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严飞川的脚步越发地快了。

      “红姨,我要一笼包子和一碗稀饭。”严飞川望着面前和气迎人的老板狼,很快就在记忆里找到了对应的名字。

      “小川来了啊……多吃点,再怎么说啊,人还得继续活,你小人家的,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要是那赔款下来了,别乱花,找个长辈给你存起,以后考大学要用,知道不……”

      “哎……来了来了……马上端过去……”老板娘把东西端给严飞川后,便盯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直到有新的客人喊,才转身去忙活生意。

      严飞川从红姨一开口就不住地点头,连声说我知道了。等红姨走了,才开始吃眼前明显数量多了不少的包子。

      严飞川有着以前的记忆,又有林远一多活的那十几年,自然分得出红姨是真心关心他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想到他那令人头疼的大伯母,不由得感慨红姨这非亲非故的,做到这步已经很感激了。

      “红姨,钱放这,我走了。”

      “你收着,就当红姨请你……小川……”

      走过去把钱放在案板上的纸箱里,严飞川望着正在盛稀饭的老板娘,打了一个招呼,便转身走了,假装没听到后面喊他名字的声音。

      吃饱了之后,严飞川朝大街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目的地的具体位置。

      有些事情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严飞川在的,正是前世林远一生活多年的林城,很容易就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这让严飞川对新生活多了几分把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远一前世是个富家子,压根没来过这片现在位于城郊的老城区,对于这片地区唯一的印象只剩下前世自杀前那一份老城区改建计划的招商项目报告。

      多拐了几条路,严飞川终于找到了目的地——林城公安局城西分所。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办事处并没有多少人,严飞川才等没多久,就轮到了自己。把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和一堆早已准备好的单据表格往柜台上一放,严飞川递上户口本,声音平静,“阿姨你好,我想办理一下除户。”

      办事处值班的是个中年妇女,看起来很面善,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看着男孩清澈的眼睛,虽然疑惑这么小的孩子来办事,却也不说,接过材料就开始看。这一看,才知男孩遭遇了如此变故,想到这孩子几乎和自己儿子一般年纪,不禁也有点唏嘘。眼前的男孩瘦瘦小小的,看上去真是可怜,这一想,便是满腔的母爱情怀,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一边轻言细语地指点严飞川材料有哪些问题,一边动作麻利地完成申请步骤,在好心阿姨的帮助下,严飞川最后走出派出所的时候,不仅已经办好了自己想要的手续,还顺利地提交了财产继承的文书,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就可以顺利审批。严飞川还在她的提醒下,顺带着办了身份证,就等着到时候过来一齐取。

      解决了证件问题,严飞川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电话联系了肇事司机的家属和保险公司,直接了当地催了赔偿款,顺便拒绝了肇事家属想要见面的请求。人都死了,见或不见,无非就是讨论一下赔款的问题,严飞川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家电店,里面播放的熟悉音效让严飞川清楚地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严飞川早就打算好好了解了解重生后的世界,想到家里也没有电视,脚步便停了下来。

      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严飞川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毕竟要融合两个人的记忆不可能面面俱到。而现在,看着熟悉的新闻联播,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的清晰了,在确切的时间显示下,严飞川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很久的问题。

      十五年!

      自己不仅重生了,还时光倒流,重新回到十五年前?想到这个可能,因为激动,严飞川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严飞川死死地盯着电视,每一条新闻都不放过,终于确定了这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知道未来至少十五年的经济走发展趋势,意味着他提前拥有了整整十五年的人生阅历,意味着他拥有了一个巨大的信息宝库。他的学识,他的阅历,加上这万无一失的预知,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他实现梦想的基石!

      新的身体,新的身份,让一切重来的时间回溯,这是他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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