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稀烂花咕噜

3、第三章

　　接下来的一刻被夏澈归为毕生三大奇耻之一。
　　第一个是小学时候被同班同学恶作剧地曝出自己这么大了还在尿床，第二次是准女友被人抢走，第三次是当众被批评并剥夺了结业的资格。
　　前一个已经过去太久，夏澈已经快要不记得了。
　　而后两个，在短短两天之内，一股脑地砸到他头上，让他身为男人和军人的双重尊严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而这两个奇耻大辱，全是拜同一人所赐。
　　而这人正在台上宣布自己昨夜违反军纪出入酒吧，并在今天早上再次违反军纪睡过头迟到的行为进行宣判。
　　“……结业延后，剥夺当月补贴，察看一个月。”
　　夏澈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看着台上高高在上的男人事不关己地对自己做出这样的决断，一向清明知道利害的冷静大脑突然不受控制一样，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跑到了台上，当众喊道：“我不服！！”
　　吼完直视着面前微微眯起的黑色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抖索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挺直脊背——想到自己为了这期盼已久的一天努力经过的整整三年，面前这混蛋仅仅一句话就剥夺了自己近在咫尺的梦想。他坚决不服。
　　“理由呢。”景御淡淡地质问了一句，垂目和他对视。
　　夏澈强忍住不别开目光，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他对视：“我可以解释！”
　　“部队里没有为什么，只有做了与没做。”景御轻飘飘的一句话又让夏澈陷入了僵局。
　　深刻明白部队纪律的自己，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办了——放弃的话太不甘心，坚持下去却也没有意义。
　　“夏澈！”此时杨长卫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手指一指下方，不容抗拒地命令道：“归队！”
　　极少违抗命令的夏澈不甘地看向杨长卫，愣是没动，“队长……”
　　面对夏澈焦急又委屈的目光，杨长卫也只能在心里一叹，默念算这小子倒霉，脸上依然绷着：“我让你归队！”
　　夏澈这才不甘地低下头，也没回话就转身跑了下去。
　　柳铭很识趣地一个字都没有说。
　　散场后所有人都拎着极少的行李，开始陆续离开部队，一时有些伤感——以后就要各奔东西了，他们都会被分到全国各地不同的特种部队专属单位里，简称特工机构的极端保密组织。
　　柳铭还是留在S市，以后还可以经常见面叙旧，也就没跟夏澈聊太多，只拍了拍情绪低落的他，转身就出了部队。
　　夏澈等所有人走了之后，才垂头丧气地从宿舍里出来，空空荡荡的走道竟让人觉得无比冰冷。夏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三年的地方，最后一个出了部队戒备森严的大门。
　　并不是没有勇气争取，只是知道和上级对着干只会被贴上“永不录用”的标签。这么多年的努力并不能让它付诸东流，所以夏澈懂得忍。
　　只要自己表现好，一个月后就能跟其他人一样拿到结业勋章，这是杨长卫私下里亲口对他说的。虽然顶头压着景御这座沉重的山岳，但这尊大佛应该过不久就要回中央了。到时候山高水远的，这里又多了个结业的新兵也只是一件不会引起丝毫波澜的小事而已。
　　带着这么一个希望，尽管延后结业让夏澈胸中郁结，但总比没有好太多吧。
　　唯一苦恼的是该怎么面对一周后回家过周末的妹妹，这么崇拜自己的小孩子，夏澈已经能想象到她听说自己因为违纪而延后结业之后失望的表情了。
　　想想就闹心啊。
　　……
　　因为被克扣了赖以生存的俸禄，本就节约的夏澈顿感危机四伏，在家里啃了两天的速食泡面后，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于是拎了钱包出门去超市采购。
　　因为想抢购超市的打折商品，所以一大早就出门了，然后在尚未营业的超市外面混在一群老太太里百无聊赖地排着队。
　　身处一群老太太中间，简直比一群鸭子在耳边吵闹还让人纠结。
　　终于等到超市开门，夏澈立即眼尖地往里挤去，因为太积极了甚至被旁边一个老太高声骂了几句。
　　夏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却又不小心踩了另一个的脚……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眼前疯狂放枪特价蔬菜和肉类的场面却让夏澈差一点掉了下巴……这矫健的身手，这利落的动作，这敏锐的目光……这群老太太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夏澈几乎要以为这里是战场了。
　　呆了片刻，夏澈迅速加入了这一场混战中。
　　虽然用自己在部队练就的好身手跟老太太们抢东西不太磊落，但腰包吃紧的夏澈也只有厚着脸皮无奈了。短短十几分钟下来，购物车里已经装满了自己抢来的各种特价蔬菜水果肉蛋类。想着今天终于可以慰劳一下自己可怜的胃，过几天小若回来也可以煮一桌丰盛的菜给她补补，夏澈就忍不住想高唱革命的胜利之歌。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像人们所期盼的一样顺利，事实证明命运的衰神更喜欢在同一人身边流连不去。
　　在跟一个老太太争抢一颗最后的花椰菜时，不幸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面前的年轻人却还是不懂得松手之后，终于祭出了杀手锏——只见她动作熟练地从脚上抠下一只棉拖鞋，对着夏澈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巴掌就拍了过来。
　　夏澈对于这种偷袭毫无准备，大惊之下已经躲不开了，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愣是咬牙没松开那颗散发着碧绿色诱人光泽的花椰菜……
　　夏澈顽强的毅力让老太太面露惊讶之色，随后毫不犹豫地又是一拖鞋拍了上来……
　　早听说S城民风彪悍，尤其盛产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当街对骂甚至大打出手的市井小民，夏澈来这里四年终于有幸亲身体验到，不禁大为莞尔，又有些哭笑不得。
　　“快看你后面是谁！”老太太见暴力行不通开始耍诈，可惜夏澈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眼疾手快地劈手夺下老太太用于行凶的拖鞋，为证明自己的明察秋毫还顺手将拖鞋往后一抛，迅速将花椰菜夺了过来，还得意地对着老太太抛了个媚眼。
　　战利品被抢走还损失了一只拖鞋的老太太却没有如同意料中一样暴跳如雷，而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夏澈。
　　不仅仅是老太太，整个超市似乎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一般，只有广播里传出的女声依旧在播报着今天的特价商品。
　　身后低沉压抑的气场让夏澈脖子僵硬，慢慢转过身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拖鞋刚才好像砸到人了。
　　原来老太说的后面有人并不是在骗他……自己居然为了炫耀自己的“明智”而向“空无一人”的后背甩了只拖鞋。
　　尤其当夏澈转过身来之后，瞬间犹如晴天霹雳，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
　　老太太慢悠悠地蹲下来在夏澈和景御中间捡起自己的拖鞋穿上，拨开两人扬长而去：“借过借过罗。”顺便顺走了夏澈手里拼死抢来的花椰菜。
　　如果有比得罪上级更惨的事，那就是再次得罪上司……
　　五分钟后夏澈垮着脸将景御领出了超市，尽管对方再三说了没事，但面对对方脸上被拖鞋底印出的清晰条状花纹，还是不禁心虚到了地下十二米。
　　“我家就在附近，至少去整理一下吧。”夏澈掏出纸巾满脸绝望地递给不动声色的景御，在他接下稍微擦了擦脸后才小松了一口气，在对方并不明确表示“去”或是“不去”的尴尬气氛中，再次道了歉。
　　结果是这位顶头上司最终跟着夏澈来到了他家。
　　看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夏澈又松了一口气，开门后殷勤地为坐在沙发上的景御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地递来毛巾，又打开电视以防他太过无聊。处处都怕不周到而亏待了这位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
　　夏澈的临时公寓并不宽敞，平时自己住在部队，妹妹夏曦若则住在寄宿高中，平时只有周末两人才会回到这里小聚一下，也就并不太讲究住房质量。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景御这样的大人物往这不大的客厅里一坐，顿时让夏澈拘谨起来。
　　这位大人物会不会觉得空间太狭小而不满？别看他表面没什么反应，说不定心里已经把自己鄙视到死了。
　　想想就觉得冷汗直冒，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给已故父母进香了，否则这尊大佛接二连三地跟自己发生交集，还是最坏的交集，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崩溃不可。
　　电视上正放着时下最火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搞笑的肢体语言和台词让人忍俊不禁，却因为沙发上坐着的人波澜不惊的面色和淡然的眼神，而让夏澈觉得这节目真是十分愚蠢。
　　而自己内心虽不情愿却不得不处处迁就的现状也让夏澈很是沮丧。
　　陪着景御坐了一会就犹如过了半个世纪，夏澈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话题来说：“长官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说完觉得自己很蠢……到底是要狗腿到什么程度啊……
　　而且景御也肯定不会接受的。
　　“不必了。”果然，景御转头看了夏澈一眼，“我下午还有事。”
　　“哦……”夏澈虽然内心很高兴，但还是必须在表面遗憾一番：“那就没办法了，真可惜啊……祝您今天愉快。”
　　十分钟后。
　　“哎，你也觉得很可爱吗？”夏澈指着景御手中的相片上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子，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我妹妹小若。”语气中还带着满满的自豪和炫耀的神气。
　　景御笑了笑，不同于之前所有的官方式的笑容，这微笑给夏澈的感觉是——这尊大佛终于有点人气了……
　　愣神的时候听见景御圆润清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嗯，非常可爱，我也希望有这样一个妹妹。”
　　夏澈愣了一下，确定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不是自己的幻觉，顿时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了共同的话题，也不再度秒如年地盼着景御走了，口沫飞扬地聊开了夏曦若的乖巧之处。
　　“你看，这个是她花掉所有的奖学金和零花钱之后给我买的领带夹。”夏澈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正有些赧然地看着镜头，手指放在领带中间一个小小的闪光金属夹上。夏澈的声音不由放轻了，“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只见过三次的男人说这些，说起来两人还只算得上初识，只比陌生人好了一点点，而且对方的身份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远了许多，这是起初夏澈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