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还年少》离卅

10、我叫梁笑

　　夜晚的医院透露出一股森森的气氛，昏暗的灯光泛着幽幽的黄色，走廊尽头传来慢慢的踱步声，在空旷里格外明显，每一步都带着回音。个别的房间里传来莫名的滴水声，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还有淡淡的难闻气味。

　　这一切的静谧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破坏。

　　博远跑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停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医生从材料里抬起眼，“啊，你就是冯博远？”看到后面的男人：“这位是亲属么？”
　　“不是，他是陪我来的。”博远满脸是汗，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一脸焦急地问：“医生，梁笑怎么样了？”
　　“这个，她是食物中毒外加营养不足，被去收房租的房东发现才送到医院来的。简单的调养调养就行，先住院观察几天。对了，你是……？”
　　“我是她朋友。”
　　“朋友？不是家人么？”
　　“啊，是的。据说她家人都在外地……”博远想起梁笑破败的房子和透风的墙壁……那几乎瘫痪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刺痛。自己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该给梁笑一个更好的环境。
　　“……这位患者还未成年，监护人不在身边的话我们会很困扰。她虽然有一部手机，可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她家属……”
　　医生摇摇头。最近的孩子都这么疯狂？
　　“大夫，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可以倒是可以……可如果没有监护人的话……”话虽然是停住了，可医生的表情明显就在说：没付钱我们很难办啊。
　　贺唯两手插在裤兜里，表情非常柔软，对博远说：“去看看她吧，我去办理手续。”
　　博远没有回头，看不见贺唯的表情，只是兀自点点头。
　　医生呼出一口气，这也不能赖他没有同情心，只是他只是个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的医生，上头怪罪下来他也顶不住。本来工资也没多少，说什么医生救死扶伤都是瞎扯……
　　“小雅，带他去408病房。”
　　“好的顾医生。”名叫小雅的护士对博远笑笑，说：“跟我来吧。”

　　博远一心挂念梁笑的情况，至始至终也没有回头看过贺唯一眼。他没有看见贺唯柔软的表情，也没有看见贺唯无奈的表情，更没有看见贺唯冷若冰霜的表情。

　　苦笑一下，贺唯与博远背对着背，越走越远，只剩下空旷的走廊和莫名的滴答声……

　　轻轻推开病房门，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个病房基本上已经可以算上是大通铺了，各式各样的病人都有，虽然纷杂但共同点就是——没有钱。
　　梁笑被安排在最靠窗的床位，这里有窗户通风还算可以，医院看她这么小已经算是很照顾她了。
　　博远踌躇着走到梁笑躺着的病床边，看着病床上的她：女孩在单人病床上显得竟然无比娇小，盖着厚重的被子，质量却不太好；苍白的小脸一丝红晕也无，紧闭的双眼很静谧，一点也不痛苦。露在被子外纤细的手腕插着针头，像要插到骨髓里一样……
　　博远就这样站在床边知道天边泛白。
　　他做了一个决定。

　　回家跟父母大概说了自己的想法，很意外地顺利通过，原来在回家的路上不断在脑中反复想的说辞全部没用上。

　　“小远呐，来！”
　　“嗯？干嘛？”
　　“是不是要出门啊？”
　　“啊，去看看梁笑。”
　　“哦呵呵，妈妈就知道。傻孩子，空手去干嘛？好歹给人家带点好东西吃啊……别跟妈说你要给人家买面包对付。笑笑可是食物中毒呐！”
　　“……”自己的想法被老妈说中，冯博远有些发窘。确实买面包不太好。但是平常的菜还怕她的胃承受不了。最安全的就是面包了。
　　“给你。”妈妈把一个保温盒塞进博远怀里：“妈给笑笑熬的蔬菜鱼肉粥，很养胃哦。”
　　博远抬头看看冯妈妈，一张小脸都是错愕：“妈……”
　　冯妈妈笑笑捏捏博远的小鼻头：“这什么表情？好像妈平常对你不好似的。”
　　“没，不是！”博远低下头抽抽鼻子：“谢谢。”
　　冯妈妈拍拍博远的头，这孩子真是变了。“跟老妈说什么谢，快去！叫人家姑娘等。”
　　“是，我走了，妈。”

　　跟父母申请让梁笑来自己家住是3天前的事情。
　　博远承认当时自己是有点一时头脑发热。满腔决心到门口就蔫下来了。梁笑是一个女孩子，住在双胞胎兄弟家对人家女孩好像不太好，就算不是女孩儿，他家这么小的空间，本来就超员，再来一个的话……
　　“我真是没想到我爸妈能这么爽快就同意。”博远笑着帮梁笑削苹果皮。
　　梁笑手捧着保温盒，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博远以为她不愿意，就说：“你，你是不是担心？没关系的，来了之后你和我妈一个屋，我爸住我们屋。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
　　梁笑说：“不是，不是的。我愿意，谢谢。”
　　博远喜滋滋的，有这两个字就够了。

　　“诶呦，小伙子又来看对象啦？还带的好吃的……真是，我那不孝儿啥时候能有你这一半殷勤也好喂！”隔壁的床位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瘦骨嶙峋地一把骨头，脸上的褶皱很明显，一说话就会露出嘴里掉的只剩两个的孤零零的牙。
　　博远挠挠后脑勺：“瞧您说的，要不我给您削个苹果？”
　　“得了吧小伙子，你每次就带一个苹果来不给你对象吃给我这个糟老太？苹果现在可是很贵的啊！”
　　梁笑说：“奶奶您吃吧，我的胃现在不能吃这种酸性的水果。”
　　“诶呦喂，真是个好姑娘！”
　　博远把削得凌乱的苹果递给老奶奶，回来对梁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胃不能吃？”
　　梁笑说：“跟你说了你还不得很囧？”
　　博远嘿嘿笑。

　　梁笑实质上的行李没有多少，全部家当加起来都能用一只手的手指数得过来。所以出现在博远家的时候就是一身轻的姿态。
　　“爸妈，我回来了。”
　　“小远，笑笑带来了？”
　　一把清脆的声音从博远身后传来：“伯父伯母，博易，打扰了。”
　　冯家全家都在门口迎接这位新客人，冯爸爸好脾气地点点头，博易同父。
　　冯妈妈格外热情：“这孩子真好看！一看就是好女孩儿。别站在门口，来来，进来。”拉着梁笑进屋，顺便喋喋不休：“唉，你不知道这一家就我一个女人多无聊，全是男人一个说得上话的都没有。你来了咱就可以一起说说悄悄话了，让那些男人们都躲边！”
　　冯医生还有病情要分析寒暄了几句就先回屋子里了。博远自动自觉地坐在梁笑旁边宣告所属权，博易擅自回屋又被冯妈妈揪出来参与无聊的谈话。

　　梁笑搬来的日子是周末，冯妈妈下午去和街头巷尾的主妇们嗑嘴，冯医生分析病情，博远睡觉。家里闲下来的只有博易和梁笑。
　　梁笑和博易坐在同一个书桌上，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大厚书，另一个戴着眼镜安静地看着匪夷所思的小薄册。
　　梁笑眼睛余光瞥了博易一眼，斟酌着开口：“你看的是德文原版书？”
　　“……”博易丝毫未动，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
　　梁笑说：“这本书是凯瑞斯编撰的是吧？”
　　“……”依旧未动。
　　梁笑有些挂不住脸，不过继续说：“没想到你也有这种兴趣。”
　　“什么兴趣？”博易的动作没有一丝改变，薄薄的嘴唇却吐出寒冷的话：“跟你一样图谋不轨地潜入别人家的兴趣？”博易的眼睛看向梁笑。
　　梁笑云淡风轻地笑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博易嘴边一丝冷笑：“别以为我跟那个傻子一样这么好骗。”
　　梁笑用左手扶一扶镜框：“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博易右手以鹰爪的姿势飞速停在梁笑纤白的脖子前面：“我想告诉你，我随时随地都能拧断它。”
　　梁笑无所谓地笑笑：“博远。”声音不大不小，没有叫醒博远并且成功地让面前的人放下了利爪。梁笑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确实十足捏了一把汗——这人人太可怕了！
　　博易毫不掩饰嘲讽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跟你说。”梁笑伸出右手，眼尾微挑，笑得像只猫咪：“我叫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