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江湖情劫》酒熏

5、守护还是杀戮

　　云霖从瓷瓶中倒出药膏，细心地抹在伤口处。汗悄悄滴下。他忍着痛，一圈圈缠上布条。
　　总算把伤药换上，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从软榻上站起。
　　习惯性拿起剑，他自隔间中走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坐在窗边的身影。
　　她如往常一般向下眺望。
　　段浅澜喜欢热闹的人群，每天都会坐在窗前笑眯眯看一会儿。但是今天，情况好像有些不同。
　　她的眼眸永远那么空洞，所以在观察她表情的时候，云霖一般看她的唇角。高兴的时候勾起，不喜的时候平缓。
　　此刻，她就是没有笑容的样子。
　　云霖走过去，站在窗前，往下看。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青石墙壁的街道边，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墙角，全身颤抖。面前正有四个大汉围着她，对她拳打脚踢。
　　口中不停骂着闲言秽语，大汉们凶狠地一次次在小女孩身上添加伤口。
　　她呜咽着，可周围人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人上前帮助她。
　　无助。
　　段浅澜从窗边轻轻跳下，将窗户关上。然后她坐到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就这样平静地喝着茶，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霖默默看着她。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浅澜微仰头迎上去，“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下去帮助她。”就像帮助我一样。
　　浅澜轻轻笑了笑，“要是以前的我呀，早就冲下去了。”她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可很快，她抬起头，同时从椅子上站起。
　　“人当然要救咯，我可是答应别人了的，要找回自己失去的一样东西。”
　　“刚才呀……”她微微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像那个女孩一样呢，无依无靠，被人随意欺凌。想必当初欺负我那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会以另一种姿态回来吧？”她近乎梦呓般说出上述话语。
　　虽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云霖却从她神色中看到了悲伤。
　　“呜……”
　　“呜呜呜……”
　　小女孩徒劳地哭着，两手紧紧攥住衣角，仿佛除了自己，再无依靠。
　　“去死吧！”一个大汉恶狠狠说道，猛地踢到小女孩的腹部。他的同伴见状哈哈大笑，还有人在说：“再来一次。”
　　大汉正在得意，骤然间，一记自脚底冒到心口的凉意笼罩住全身。下一秒，一阵撕裂的剧痛让他整个人扑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只听四声轻响，刚才还猖狂笑着的四个大汉此刻全倒在了地上，两个昏迷不醒，两个在痛苦地呻吟。
　　局势一下子倒转，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小女孩嘤嘤的哭声，渐渐变小。
　　没有踢打了。没有。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
　　第一时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却空洞无物的眼眸。视线放大，一张带着懒懒笑容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她说：“你犯了什么错误？他们这样对你……”
　　小女孩张开嘴，好半天，委屈的声音才从喉咙中发出：“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做错了一件事。”
　　眼前淡淡微笑的少女叹了一口气。“软弱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她。
　　“你愿意跟着我吗？”浅澜旁若无人地问。
　　小女孩瞬时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她？
　　“嗯，以后就为我卖命了。”
　　小女孩颤抖着身体。她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只是抓着自己的衣角，慢慢点头，“好。”
　　段浅澜绽放出笑颜。
　　“很好。你要知道，总有些时候，没有人会帮助你。”
　　“我……我知道。”
　　“那么，”浅澜对她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把黑色的匕首，递到她面前，声音如同哄婴儿一般轻柔，“杀了他们。”
　　小女孩猛地一颤。
　　她眼睁睁盯着眼前的匕首，却不敢接下。
　　咬了咬唇，身上无时不刻的疼痛似乎在提醒她什么。小女孩的眼神变得坚定，纵然心中还有些许迷茫，她终究是伸出手，轻轻却牢牢抓住了她生平的第一把武器。
　　“这把‘荷花’就送给你了，作为见面礼吧！”段浅澜站起身，低头对她一笑，“接下来，仔细看好我教你的第一堂课。”
　　浅澜转头对沉默站在身后的云霖一笑，“把你的剑借我用用。”
　　自少年手中接过剑，浅澜低头轻轻拔出剑。
　　正在这时，一直无声的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
　　就在浅澜刚转过身的时候，为首的一个大汉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眼中放出凶狠的仇恨目光，手中还握着一把雪亮锋利的大刀！
　　“我教你……”浅澜叹息着转身，同时剑自斜下方往上挥出。
　　“嗤！”
　　明明是白天，在场的所有人却分明感觉到：银线撕裂了黑夜！
　　血雾喷出，一道极细的伤口自大汉眉心开始，一直拉到他的腹部。
　　“砰！”大汉倒在了地上。这一次，他却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一片寂静中，只有浅澜轻淡而懒懒的声音响起：“挥剑，绝不能犹豫！”
　　她缓步走到女孩身边，手上的剑犹在发出摄人的寒光。
　　“去吧，还有三个。”
　　……
　　小女孩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一步步走到惊恐睁大双眼的大汉旁边。他想站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小女孩慢步逼近。
　　女孩轻轻呼吸着。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现在她只能听见这个，仿佛周围的一切已经静止了。
　　她闭上眼，用力刺下去。
　　大汉的眼睛瞬间睁大，喉咙间发出无意义的哑哑声。心已被刺破。
　　看着小女孩眼底的茫然与痛苦，云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了段浅澜身上。
　　这个造成一切的少女，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缅怀的情绪。
　　她在怀念什么，自己的过去吗？
　　这也是云霖第一次从少女的眼中捕捉到情绪。
　　这时，浅澜转头对他笑了笑，问他，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她会变成守护的天使，还是杀戮的恶魔呢？”
　　他听不懂她的话，却听出了她语气中一丝疲倦的哀伤。
　　杀戮过后，段浅澜牵着小女孩的手。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浅澜一脸平静地从道中穿过。
　　那些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她恍若未见，惊讶、厌恶、恐惧、愤怒、可怜……段浅澜步子轻缓，仿若世界上就她一个人，身形散漫地走回客栈。
　　烈日下，不知她的心是否凉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