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以后》双红豆

8、八

　　谁能告诉我现在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让严筱微一阵阵的眩晕，面前汹涌的人潮让她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肘。
　　“这位小姐……”中世纪繁复华丽的纯白色礼服在强光的照射下带着难以言喻的光晕，剑眉星目、削鼻薄唇、刀刻一般深深的轮廓，还有那唇边勾起的熟悉的弧度。
　　“奚牧凉……”低不可闻的声音自少女口中缓缓吐出，仿佛每个字都要倾尽全力，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对严筱微而言，这原本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比起面对室外的寒风，她更喜欢窝在宿舍里看书，然而再大的惰性也敌不过郭予希那杀伤力巨大的无辜眼神。
　　本来不过是架不住予希的央求，一时心软答应跟她一起抽票，当时说得好好的，如果位置不够好就不去了，哪里想得到平时抽奖买彩票连洗衣粉都没中过的予希这回居然走了天大的好运。
　　“天哪，筱微！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当看到郭予希一手拿着两张票一手玩儿命的掐自己胳膊的时候，严筱微立刻催眠自己是幻视幻听幻觉，无论下面听到什么都是虚妄，自己绝对没有在几天后的强降温天气里出门的打算绝对！
　　但现实之所以残酷就是因为他从来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最靠前的票哎！最最靠前，可以最近距离接触天王的那种！”郭予希兴奋的声音毫无阻拦的冲进严筱微的耳朵，带着势不可挡的愉悦将严筱微那薄弱的尚未出口的反抗彻底压制，“两张最前排的票~感谢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我从今天开始信奉你真主阿拉默罕默德，我愿为你斋戒吃素啊三清佛祖观音菩萨，果然你才是我唯一的信仰啊奚牧凉……”
　　“说这样的话你真的不是想要进异端裁判所吗予希……”严筱微抽抽嘴角，开始为几天后的自己哀悼，上回参加个签售会自己就又负伤又昏倒，这回更加近距离接触，自己真的还能回得来么？“你连默罕默德都得罪了，要是几天后我真的死无葬身之地，那到底要找谁才能得到超度啊！”
　　有句话说得好：运气来了，想拦都拦不住。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根本没说过来的那个到底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啊！自己不过是跟予希一起来看演唱会，虽然位置确实是很好——演唱会延伸台旁边，同天王近距离接触的最佳地点——但是自己真的对那个害自己扭脚的天王完全没有兴趣。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奚牧凉邀请歌迷上台同他合作同唱一首歌的时候会忽略掉自己身边那些争前恐后把手举得老高的人而选择自己这个完全没有半点表示的人啊拜托！

　　全天下大型演出的后台都是一片兵荒马乱，这个与经济公司、演出机构、歌手身价甚至是型设、化妆、舞台、灯光基本没什么关系——倒不是说他们不重要——不过是因为时间永远紧迫，不论舞台上的艺人们表现可以光鲜到什么程度，他们在后台时都由不得他们不仓促，奚牧凉自然也不例外，虽然现在坐在化妆间的他姿态堪称悠然神色足够闲适。
　　在奚牧凉看来演唱会都是同一个流程，不过是确定场地、确定具体的时间，然后报批、宣传，前期准备工作永远比上台的时间长出数十数百倍。奚牧凉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演唱会的前期准备工作，最多对舞台设计提些意见，因为那些都不是真正需要他投注精力的。只有登上舞台之后，那才他所需要面对的，无论是鲜花掌声还是冷落讥讽，那是没有后路的，只属于一个人的战役。
　　奚牧凉的演唱会从来不请嘉宾，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演唱会需要其他任何人的提亮润色，他的存在就已经是足够的理由。但是他从不吝啬同歌迷的互动，演唱会的舞台一定要有延伸台，一定要有一个能够和歌迷近距离接触的位置。即使由于出身的问题奚牧凉从不曾为生计担心过，在娱乐圈的定位也是高贵优雅体贴的贵公子，但他却明白，一个远离歌迷的歌手是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长久立足的。
　　今天是他全球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强烈的灯光反差让他几乎看不清台下的观众，但如潮的掌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的存在。
　　演唱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现在是状态最好的时候，在一首曲子结束后，奚牧凉知道，现在是最适合的时候了。
　　“唔，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奚牧凉手持话筒走上了延伸台，唇边的弧度优雅迷人，“我想我大概需要一点大家的鼓励才能拥有继续唱下去的力量。”
　　“奚牧凉……奚牧凉……奚牧凉……”
　　“大家的热情我听到了，”奚牧凉一手拂着胸口，“那么我想邀请一名歌迷和我一起来演唱下面这首歌……”
　　“啊……奚牧凉……”尖锐的呼喊声瞬间淹没了奚牧凉的声音，延伸台的两侧雨后春笋般向舞台上伸出了无数手臂。
　　这是奚牧凉最常用的互动活动之一，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每次演唱会延伸台边上的票都可以用有市无价来形容。为了最大限度的同歌迷互动，这部分的票通常会有一大部分是通过粉丝团的抽票来分散出去的，可以毫无疑问的确定，这里的每一位都是奚牧凉的铁杆粉丝。
　　走在延伸台上，奚牧凉原本打算像以往一样随便找一名看的还算顺眼的女生就好，却在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算清秀的面容，长长的黑发束成简洁的马尾，无修无饰、无配无坠，身量不低，应该是不是鞋跟的问题，正是上回在握手会上昏倒后跟他上演过一回欲擒故纵戏码的女生。
　　奚牧凉弯腰，伸出手去，将那名女生邀上舞台，心中暗笑：你不是不认识我么？能拿到如此位置票的不是死忠就是铁杆，看在你上回又是昏倒又是演戏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和我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吧，千万不要太感谢我！

　　“沉醉西楼沉醉西楼沉醉西楼……一定要是沉醉西楼……”终于回过神的严筱微接过话筒，心底默默地祈祷。她承认她确实是听过奚牧凉的歌，且不说奚天王的歌传唱度确实很高，单说她最亲密的好友郭予希是这位的铁杆粉丝，宿舍里就不可避免的会经常放这位的新曲。但是她能勉强记住歌词的只有最近郭予希一直在放的《沉醉西楼》，那还是托了这首歌里有许多地方是化用《蝶恋花》里面原句的缘故。
　　过门音乐已经响起，严筱微的一颗心迅速沉入谷底，很耳熟，但绝对不是《沉醉西楼》。算了，了不起就当我是激动紧张过度了嘛！
　　“下面，我将和这位歌迷朋友一起为大家送上这首《守候》。”
　　奚牧凉带着磁性的男低音就在耳畔，严筱微拿着话筒的手禁不住一颤，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那个身上带着光晕的男人。
　　“你是否故意用影子使我垂垂，
　　欲闭的眼睛睁向厌厌的长夜？
　　你是否要我辗转反侧不成寐，
　　用你的影子来玩弄我的视野？”
　　繁复华丽的中世纪衬衣领总是难免让人产生此人多情轻浮的想法，但这个人一举一动所带着的沁入骨血的优雅却生生让这身衣服被强赋予了浮嚣以外的内涵。“万千风华”，这是严筱微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用来形容这个人的词汇，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让严筱微那连初恋都不曾有过的心，瞬间悸动了起来。

　　最初，看到对方看自己看到失神的模样，奚牧凉还觉得挺有趣，但直到音乐响起许久，他始终没听到身边拿话筒的女生有唱出半个字。
　　她不会是真的不会唱我的歌吧？奚牧凉心里走着神，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回头望向拿着话筒神色淡然的女生，奚牧凉难得握住了身边的那只手。
　　微凉，柔软，指甲修剪的也很整齐。奚牧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走神到这个地步，但是，他对这名女生脸颊突然泛上红晕和瑟缩了一下之后手心迅速渗出冷汗的行为十分满意——至少足以证明自己的魅力。
　　不知是不是出于恶趣味，奚牧凉在演唱后半首歌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向身边的女生送上一个或忧郁、或温柔、或黯淡的眼神，引起台下一片片的尖叫。
　　严筱微勉强记起了副歌的歌词，这首歌的大部分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当初郭予希在宿舍放这首歌的时候，奚牧凉完美的女王英语几乎让人惊艳。
　　“Fell in love when I saw you standing there.
　　For thee watch I, whilst thou dost wake elsewhere,
　　From me far off, with others all too near.”
　　变成深蓝色的灯光将那身纯白的礼服染上水色，奚牧凉在唱歌的时候总是格外迷人，严筱微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将视线黏在那个人身上太久。
　　“当我看见你站在那，我便坠入爱河。”
　　念出最后一句念白，奚牧凉微微合上双眼，潮水般的掌声立刻响彻全场。
　　严筱微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人群中间的，她只记得刚才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除了宽厚熨帖，还带着足以温暖人心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