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相待》缭乱如斯

3、坦白

　　离书房还有几步远，就听到十四爷的大嗓门传出来，“头发散乱、衣裳凌乱、眼睛发出异光、身上还有一股馊味儿——吓得爷我撒腿就跑啊……就这，就这还什么骨格清奇，命格大贵…？”
　　这，是说我么？好吧，我承认自己卧床很多天。
　　“我看是奇倒是甚奇，清贵可真没看出来！哎哟喂，八哥你是没看见——弟弟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那个、那个可怕的景象啊！你说你买她——”
　　“十四弟，你有完没完？”
　　八爷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终于把管家和我从尴尬中拯救出来，管家听见里面难得的静了，赶紧插空禀告：
　　“爷，张隐泉到了。”
　　只听里面十四爷嫌恶道，“八哥，我回避一下——”
　　“进来。”八爷似乎是没有理他。
　　“八爷吉祥。”我福了福。
　　虽然很想认真地看看八爷，那个只用声音就动我心魄的男子，然而我现在却不能那样抬头打量我的“主子”。看到眼前有两双黑色皂靴，才知道十四爷还没来得及走，我又加了一句，“十四爷吉祥。”
　　这些都是付管家路上教我的礼数，我微微抬眼，看到十四爷摸着微青的下颌，脸上惊愕带着欣赏，我赶紧低下头。
　　后来我才知道，十四爷看女人常常走眼，譬如他有众多的姬妾，却还在不断地纳妾……据他自己说，他每每是被她们精心梳妆后的表象迷惑了。
　　“老付。”
　　付管家二话不说地走出屋，带上门。
　　“你到底什么来头。”
　　虽然是询问，然而八爷的语气是肯定的。他难道知道我……？不！他绝不会知道我的来历的！那么这份肯定是……肯定我的无害？还是肯定我一定会说出我的来历？如果我不说呢，他又会怎么样？
　　我看着地面苦笑，他只几个字，就让我百转千回。
　　“给你看病的是全城最有名的大夫，他说你骨骼清奇，命格更奇。乱，却有大贵的命数，而且他还说，抬起头来，”
　　八爷娓娓道来中忽然插了这么一句，我忐忑不安地抬头。刹那，我如中魔咒般盯着他移不开眼，心中只有一句话：
　　此人只应天上有。
　　过了良久，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不禁脸热，再看八爷居然脸上也有一丝尬色。
　　但八爷就是八爷，很快就恢复常色，还很厉害地找到了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下去！
　　“他甚至还说，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本来这等荒谬的言论，爷不该信。可是——十四弟，说说你查到的。”
　　十四爷收起了看好戏的表情，郑重地凝视我。
　　“我查遍了京城人口以及近一个月的来京人员，没有半点和你有关的。那个相面先生张明德纵有背景，和你却是初交，你竟然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
　　十四爷的手段也不简单啊，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任性没用…
　　正想着，八爷从案旁走过来停在我身前，忽然大力地捏着我的下颌，我被迫抬头看着他，那冷利的目光让我如坠冰窖。他锋利的目光直射我的眼睛。对着这来自他的猜忌的目光，我忽然觉得眼睛很酸。
　　“你到底是谁，要么说，要么死。”
　　八爷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血腥，然而这无损他的风华。他在我眼里，无论温和抑或残忍，都是谪仙。不过那份残忍的确让我的心很疼，被自己心中崇敬仰慕的人这么敌视着，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八爷何必如此，您是我的恩人，您问什么我都会说的。”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的的确确不是这里的人。”
　　我终于决定承认，一来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查的那么细，二来我实在受不了八爷那样敌意的猜忌目光…
　　“我来自，三百年后。”
　　八爷松开了我的下巴，温润的眼睛直视我，似乎想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十四爷也惊愕了，凑过来绕着我看，他摸了摸下巴，
　　“八哥，这丫头满嘴扯谎，她、她若是三百年后的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八爷，三千年前可有这等华屋美厦，可有这等珠宝瓷器，可有这等绫罗绸缎？”我随意在他书房里指了指，“可有写字的纸，写字的墨？”
　　八爷目光柔和了一些，“没有。你的意思是……”
　　“是的。三百年后，人们可以在天上飞，海里游，更能穿越时空……”
　　八爷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墨玉一样的眸子中一片明亮，更衬得他不沾凡尘的俊逸。
　　“好，我信你。我不是信你的一张嘴，我是信你这个人。”
　　我眼眶微热，点了点头。十四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感受到他的目光，我略微挑衅地睨了他一眼。他懒散一笑，满不在乎，
　　“反正你是凭空多出来的，就算不是我们的人，总也不会是别人的，留下你也没什么。”
　　八爷背着手踱了半个圈，终于开口。
　　“三百年后……依旧是我大清天下么……”
　　他的声音极低，十四爷也凑了过来，脸上十分关心。
　　“是啊，不过我们不叫皇上‘皇上’，我们一般称呼他为主席，三百年后的主席是爱新觉罗.□□。”
　　我肚里暗暗好笑，我的谪仙人正一副若有所思的可爱表情，最后蹦出一句：“时代在变化呀…”然后转身冲十四爷扬声道：“以后这丫头就跟着你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要！”
　　我冲口而出，十四爷脸上已经有了被人拒绝的怒意，我看着八爷的挺直的脊背，有些话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
　　“八爷，我真的想留下，为你做什么都可以，而且我不笨学东西会很快的……”
　　无论我是多么不情愿沦落到这里，在失明后的一片绝望中，那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来，温润的声音把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我的过去都已经融化在黑暗中，我的新生、我的光明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刹那成永恒，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对我的恩，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无限绝望中，我的心随着他的步子而跳动的感觉，更忘不了那惊鸿一瞥……
　　他转过身看着我忍不住的泪水，轻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们兄弟是一样的，你侍奉十四爷就是报答我了。你跟着十四爷历练历练，这样将来才好为我们做事嘛？”
　　我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