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橙色出租车 ...
-
凌晨五点,城市是被光与影重新勾勒的。夏末的路灯
路灯黄色光亮越发柔和,仿佛一盏盏虫冢,燃烧着城市的梦。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一台橙色的出租车身上,偶然驶过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路边早餐
蒸笼揭开的那一刻,丝丝缕缕白汽,带着面食暖香。
橙色出租车司机推开驾驶门,出来四十上下,身材魁梧,一件灰色短袖在圆鼓鼓肚腩上蹦得有点紧张。脸盘宽大,可能长期缺觉,显得有些浮肿。让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被周围领地挤成了两条缝儿。最惹眼的是眼角还挂着米黄色不明物。满脸胡渣,从两腮不断侵占面中土地,下巴,上唇,更像一片缺乏打理,肆意生长的草地。整个人透着一股磋磨后的潦草。
拔下钥匙时深深打了一哈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绿色收款码放进了车侧门,收到不多的零钱整整齐齐理好塞进了腰包。白班司机小张已经叼着一口包子在路边等了,小张有点急,在微信群里早就告知了大家他接到一个跨城送人去机场的活。两人简单的点了点了头,寒暄中都透着困意。
“还是老样子?”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早已熟悉这张浮肿的脸。
“两份豆浆,一根油条,三个肉包,再要个茶叶蛋。”他声音沙哑,像发动机运转过久的嗡鸣。传入耳朵不太悦耳。
接过那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时,他特意摸了摸,很好,都是滚烫的。这温度会穿过凌晨的冷清。他点点头,眯缝的眼睛在胖脸上几乎成了一条线,这更是长年夜间行车养成的习惯,仿佛总在躲避对方车道的远光灯。天光渐白,胡茬像霜打过的草,密密麻麻扎在下巴上。
转动钥匙,推开银灰掉漆的铁门,把鼓囊囊的早餐袋轻轻放在鞋柜上,生怕那塑料窸窣声打破清晨的静谧。
客厅里,一个小身影正趴在桌上,对着课本念念有词。那是他三年级的小儿子,刚学英语,正跟自己较劲。孩子听见动静抬起头,睡眼惺忪地喊了声:“爸爸!”
胖胖男人赶紧换下浸着夜露的疲惫,凑过去,用胡茬轻轻扎了扎儿子的脸,逗得他咯咯直笑。
“今天是不是要默写第一单元单词呀。”他拿起儿子的铅笔,在草稿纸上一笔一画地分解:
例如学“cat”:可以一边写一边说:“c - [k], a - [?], t - [t]!喵喵cat!”
草稿纸上出现了一只大C脸猫咪,孩子睁大了眼睛,小小的嘴巴跟着默念了一遍,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儿子的小手还拽着他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还想问那个“apple”后面为什么还有个“s”。男人脸上的笑意,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倏地凝固了。他抬手,用粗粝的指肚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揩去一夜的疲惫,又或是更沉重的东西。
“儿子,”他声音沙哑,打断了孩子兴冲冲的追问,“爸爸……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钱把书念完。”
他顿了顿,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开,落向窗外渐白的天空,轻声说:“英语这东西,爸爸……没学全。”
说完,他不再看孩子,转身去了洗手间,厕所里传出水声“爸爸现在只能去开出租车。你要好好念把英文学完,不要像我天天不睡觉去给别人开夜车。”
妻子也从卧房收拾好走出来,“快一点哦,收拾好书包,要吃早餐了。”顺手把昨晚带回的家长签字塞进书包。又把鸡蛋拨好壳,给孩子递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发,“乖乖吃完,妈妈送你到坐校车的路口。”
妻子的细语叮咛和儿子的笑闹声随着关门声被切断,家里瞬间陷入一片粘稠的、令人耳膜发胀的寂静。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瘫倒在沙发上酣睡,他僵直地坐在餐桌前,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窗外。又过去了一刻钟,男人脸上那副疲惫丈夫和父亲的躯壳,仿佛随着这寂静骤然脱落。他依旧肥胖的身躯里,散发出一种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的凌厉。他没有转身,依旧面对着那扇洒满晨光的窗户,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窗外明明只有一棵寻常的樟树,但他的眼神却像在凝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他的指关节因用力握着杯子而发白,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看够了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肉眼不可见的冲击力狠狠撞上粗壮的树干。繁茂的树冠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一道黑影略过。密集的“沙沙”声瞬间爆开。葱绿的树叶瞬间转成褐色,从枝头炸开!
卫生间漏出的水,急速的化成了一条冰冷、透明的小蛇,悄无声息地在客厅地板上蜿蜒。慢慢汇聚的水渍的中心,光影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先是浮现一抹模糊血色,画笔滴入清水的墨,随即,轮廓被水流勾勒出来——一个曼妙的人形,正从水渍中缓缓浮起。她仿佛没有骨骼,随着光线荡漾扭动。
窗外突然一阵毫无预兆的暴雨,如烟花绽放,密集的雨点透过墙体狠狠砸向扭动的水渍。那刚凝结成形的、曼妙的身影,猛地一滞。它周身的轮廓被一股力量剧烈拉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搅动。它试图维持那诱人的形态,但窗外的雨声也变得更宏大,隐隐传来了的雷声。它发出一声尖叫,如野猴夺食。最终认命般瘫痪在地上。
窗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蛮横地水汽抽走那摊水渍,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河腥味。
“有必要对同类下这么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