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黑色的象》賢三33

4、第 4 章

　　“哥们儿用得着这么漂亮的嘛？”明杰看到诸今尽的时候傻眼了，又仔细端详一番，忍不住痛批，“你还特意做了发型！”

　　诸今尽腼腆一笑，不解释，坐去她的对面。

　　明杰受不了了：“你非要和小朱挤在一起？万一他和我坐呢？”

　　“我不管他和谁坐，总之你离我远点。”

　　“你干嘛啊？”

　　“我今天滴酒不沾。”

　　“切，你不喝我跟小朱喝。你那晚走了之后，我们俩喝得可高兴了。”

　　“和谁喝得高兴？”一道声音响起，诸今尽和明杰同时朝门口望去。

　　包间门开，外头的喧闹声随之一并涌了进来。朱翔逆着光，灯光从他身后落下，勾出一圈微亮的边，映出他肩到腰的轮廓。见到诸今尽的那一刻，他嘴角微勾，慵懒地朝他笑了笑，神态与学生时代重叠。

　　“晶晶，好久不见啊。”

　　诸今尽呆在那。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你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他的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指尖泛白，掩饰着颤抖。

　　由于才见过，朱翔自然地坐去了明杰旁边，明杰一声不吭，专心研究酒水单，朱翔则盯着诸今尽打量。诸今尽一时间被他看得有点不意思，捏着杯子喝了口水。

　　“听说你在皓澜上班？”

　　“嗯。”

　　他抬起眼看向诸今尽，眉尾微挑，唇边带笑：“还是在技术部，真厉害。”

　　“没有没有，我只是项目经理。开发和维护是别的组。”诸今尽被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来。

　　“那也很厉害了。”朱翔脱下他的金边眼镜，擦了擦，放到一边，正好擦过诸今尽的小指。

　　他从小就喜欢这种类型的戴眼镜。有一次在弄堂里，他们两个踢球，诸今尽一脚下去，球冲向朱翔脑门，鲜血把他眼镜砸掉了，吓得诸今尽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朱翔以为他在给自己磕头道歉，连忙说：“没事，我爸国外买的，质量好。”边说边抹鼻血。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测试你眼镜的事情么？”

　　“什么眼镜？”

　　“我记得！”明杰瞬间抬起头，“晶晶说，一个皮球飞过去，你都流鼻血了，怎么眼镜还没坏，然后你说，因为这个，外国牌子，绰号金刚钻，砖头拍都碎不了。”

　　诸今尽立刻接话：“对对，然后我当他装逼，从花坛里找了个块砖头，拍下去，哟呵，真的没碎！”

　　“为什么？”

　　“因为他拍到你门牙上了！”“可不是么！最后我还是在你爸面前跪下了。”

　　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明杰发出一声猪叫：“诸今尽你从小就小脑萎缩。”

　　朱翔不明所以，只看着他们俩，仿佛童年出的糗与现在的他无关。诸今尽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干咳一声：“你不记得了啊。”

　　“嗯，太久远了。”

　　“哦……”

　　“对了，这个是我的名片。”朱翔递给他一张漂亮卡片，上书“翔宇AI检测科技有限公司”。

　　诸今尽这几年其实一直和他们在网上保持着联系，也知道朱翔创业的事情。只不过，他这么郑重地介绍自己公司，还是头一次。他讲着他们的业务，边说，边给诸今尽递吃的。

　　明杰提醒：“晶晶不吃海虾。”

　　朱翔一愣：“这么娇气？”

　　“我过敏。”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

　　诸今尽脑袋昏胀，整个人飘在半空中，只觉得幸福。朱翔还从来没跟自己讲过那么多的话，眉飞色舞，眼角带笑。恍惚间，时间倒流，他又和朱翔同桌，坐在教室后排说着小话，他就是那样笑。

　　就在他沉醉的时候，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包间里的人同时抬头。

　　“领导，帮你停在B3—307了。”方宇钦站在门口，神情冷淡，说完随手将车钥匙抛了过去。诸今尽伸出手要接，谁料左手打右手，最后屁股一扭，稳稳地接空了。他脸一黑，弯腰去捡，谁知起身太快，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了桌角。

　　方宇钦嘴角微微牵起。

　　诸今尽又气又痛，捂着脑袋瞪他：“怎么停这么久？”

　　“人多。”方宇钦淡淡回了一句，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掠过朱翔，又落回诸今尽身上。下一秒，他伸手，顺理成章地将他面前的盘子和筷子收走。

　　“哎？我还没吃完啊！你职业病犯了？”

　　“你想死么？”

　　诸今尽竖起眉毛：“你僭越了啊小配角。”

　　没想到明杰站在方宇钦的那边，对诸今尽道：“最好换掉，以防你真的气管肿起来。”

　　方宇钦也没打算久留，走之前，他对诸今尽说了声：“领导再见。”

　　诸今尽没在意。

　　他跑到他身边，蹲下去，伸手掰过那张脸，认认真真说：“我走了，再见。”说完拇指擦过他的额头，替他揉了揉。碎发遮住他的眼睛，他仰着头的样子，像只狗。

　　诸今尽心一软，又瞬间原谅他了：“知道了，你自己乖乖回去。明天还能见。”

　　门关上，空气凝固了三秒。朱翔缓解尴尬，摸了摸鼻子：“你助理？”

　　“嗯。”

　　“倒是挺关心你的。”

　　“关心个屁，他最喜欢没事气我。”说罢微微皱起眉：他怎么知道我过敏？不过下一秒，朱翔的话让他再次放弃了思考：

　　“晶晶，我很想你。”

　　一瞬间，世界仿佛突然静了。喧哗的包间声都远去，只剩下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朱翔看着他，眼神认真得让人无法移开：“有空我可以去你公司看看么？”

　　“啊？”他突然口干舌燥，“可、可以啊。”他低头装作若无其事，搅动杯里的茶水。

　　明杰看着他那娇羞的样子，忍不住拍了张照片，随后立刻传给了他，补了句：“你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好家伙，明明手机在响，诸今尽愣是忽略了。

　　“听说你们公司会主办AI产业峰会？”

　　“呃……是吗？”

　　明杰往嘴里塞肉，边嚼边说：“你们公司老大发推了。”

　　“我们公司老大是谁？”

　　“啊？诸今尽！你上班认真一点好吧！”明杰拿起手机一通搜索，点开一张人像，展示给他看：

　　“这个宋颖，很厉害的。今年不过三十岁，已经是个大企业家了。”

　　“哇，他好帅啊。”

　　“他当年英文一句不懂的情况下，被一个留学生忽悠，跑到美国去，最后竟然拿到了Avidia的代理资格，成为了亚太市场第一个独家代理。”

　　“哇，他好厉害。”诸今尽全然心不在焉。

　　“那个留学生也成为合伙人了。”

　　“哇……嗯？我们公司有几个老大？”

　　“就这两个。”

　　这时，朱翔开口：“好像还有一个，但是为人很低调，从来没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

　　“哇……这个提灯好吃诶。”

　　“晶晶。”朱翔伸手，摸上了诸今尽的手。

　　诸今尽的烤串掉在了盘子上。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看有没有机会，能跟宋总说两句话？”

　　诸今尽很想告诉他，他这种级别的小领导，其实根本没机会见到总裁。

　　这时，朱翔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文件，全是他公司资料。眼前的人依旧保持着认真的习惯。那时候，朱翔帮他抄作业，会特意在旁边标注出哪些题可以照抄，哪些要自己改；还贴上不同颜色的便签。

　　诸今尽从小马虎，书包常忘，笔记乱糟糟，最后干脆全让朱翔帮他收拾。久而久之，全班都在起哄，说诸今尽是朱翔的老婆。

　　他总是这样细致。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问问。”

　　“太感谢了，诸总。”朱翔笑着，喊服务员过来，给他开酒，“晚上去KTV么？我做东，给你放松放松。”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哎呀，我们都认识几十年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他笑声拉长，语调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他伸手拍了拍诸今尽的肩膀，整个人的姿态也放松下来。

　　那一瞬间，他终于露出了最自然的表情，那种在各类饭局上练出来的笑。

　　服务员没有把门拉紧，一阵风吹来，捏住诸今尽的脚踝，让他猛地一缩。好像秋冬傍晚的时候，天光青灰，要黑不黑的，经过弄堂，空气里传来一阵饭菜香。他独自走在街头，无端端地就难过了起来。

　　孤独就是这样，在毫无防备的一瞬间，向你袭来。

　　包厢里，朱翔和明杰聊起小时候的事情，两个人又吵吵闹闹的。诸今尽望着门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他脑中竟然跳出了方宇钦对他说的那个“再见”。好像，他会站在弄堂口，等他回家。

　　“诸总，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哈。”

　　“我开车。”

　　“没事，回头我替你叫代驾。”

　　闹市区的小楼里。

　　宋颖端上来一盘蒸鱼，放在了刘书记面前，随后解下围裙：“爷叔，尝尝我做的这道菜，我帮安徽的一个老师傅学的哦。”

　　“喔唷，小宋噶结棍啊？”

　　书记是个老吃家，最喜欢研究菜谱。两个人聊着徽菜，方宇钦一个字都听不懂。说实在的，他已经不记得这位党委书记的脸了。他们聊的话像彩色的便签纸，窸窸窣窣抖动着。突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方年纪轻轻，年少有为啊。”

　　书记有个癖好，就喜欢沉默寡言，不会来事的年轻人。方宇钦毫无谄媚之色，老实讲：“其实还是借老宋的光。”

　　宋颖其实和书记私交不错。当年他是街头的小混混，关系最熟的就是公安，每个月要进去好几次，最后因为他弟弟，惹上了个大事，和公安系统深度绑定，最后莫名其妙，认识了老刘。老刘当年还不是一把手。

　　“小宋，女朋友谈了没有？”

　　“没有，爷叔帮我介绍？”

　　“我才不帮你介绍。”老刘尝了两口鱼，话锋一转，又绕到了方宇钦身上，“听我女儿说，小方也是单身啊。”

　　懂了。

　　原来是刘大小姐看上他们皓澜的保温瓶了！宋颖在心里哀嚎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救场，只得偷偷给他使眼色，就在这时，方宇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轻声道了个歉，起身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宋颖赶紧给老刘夹菜，帮他圆场：“小方他有点隐疾。”

　　“哦？”老刘抬了抬眉。

　　“他……不举。”

　　空气顿时一静。老刘的筷子悬在半空，片刻后才慢慢放下，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那确实是麻烦了点。”

　　两分钟后，方宇钦匆匆回来，随手捞起外套，对两人说道：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我得去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