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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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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暖这边骑了宋怀轩的马走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反正闷着头就往皇城的方向去。从玄武门进了皇城后,绕过长乐宫出了朱雀门便一路顺着天街往城郊去了。
沈晏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没上前去拦。
他想,总是要让她心里的怒火宣泄一下,等她头脑能冷静下来才能好好聊上一聊。
姜暖知道沈晏在后头,出了明德门她便猛然加速。等一路奔跑到正南门下的时候,方减速停下。
两个人,三匹马,在正南门下急停。守城门的小兵正要喝斥,刚咋呼出声猛然看到沈晏的脸,嘴里的脏话愣是转了个弯,“唉你大爷的……爷爷今晚有空吗?”
对面的小兵猛点头:“有的,兄弟有的。”
姜暖的马原地哒哒转了两圈,她坐在马背上,斜着眼睛看着沈晏。
“安王世子,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吗?”
沈晏低声下气:“你先跟我回府,成吗?”
两个小兵竖起了耳朵。
姜暖冷哼了一声,问:“怎么?这事儿在外头不好说?”
沈晏拧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暖腰腹猛地动了一下,抬起一半的屁股倾身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两个小兵偷偷往两人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沈晏无奈了,他不知道咋哄人,只能硬梆梆地回:“我瞒着你是有理由的。”
“好啊,那便说来听听。”
两个小兵都要挪到他们跟前了。路过的几个行人也都侧目而视,甚至有两个干脆停在原地,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沈晏一个眼风扫过去,两个小兵背脊都打直了,连忙站远了些,开始揪着那些进出城门的百姓装模作样地盘问起来。
姜暖这会儿其实冷静得差不多了,左右看了看,这里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于是夹了一下马肚子,昂着脑袋越过沈晏往回走。
两人并肩而行,不紧不慢地跨过了折柳桥,姜暖往右拽了一下马头,便顺着桥下的小路,沿着永济河的分支逆流而上。
她随机挑选一棵柳树下了马,将马拴在树干上。
“此处没人,世子可放心说了?”。
沈晏将两匹马拴好,才道:“不告诉你,是温将军的意思。”
姜暖猛回头,问:“什么意思?”敢情还错怪他了?
沈晏低下了头,嗓音变得有些嘶哑,“因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知道自己快死了。”
那场伏击战,最后一个见到温岫将军的,只有沈晏。
沈晏最初作为第一目标,不幸陷入包围奋起抵抗。一直坚持到最后温岫带着援军赶来,本想是助他们脱困,谁知他们才是真正的鱼饵,或者说对方早就做好了一箭双雕的准备。
生死存亡之际,温岫利用地形带兵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并安排了两个亲兵送重伤的沈晏冲出了包围圈。
将他送走之前,温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她,请你不要告诉她我的消息。”
沈晏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姜暖的手有点轻微地颤抖,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捋着自己脑门的头发。
以前单独出任务的时候,师父曾经同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单独出任务没能回来,也不必将她的尸体带回,就当作她还活着,远走高飞自由自在去了。
不用烧纸,不用悼念,要祝福她自由。
当时姜暖还有点生气,说要死一块儿死,自己偷偷死算什么?
姜竹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搓了个乱七八糟,“可别,我可不想到了那边还得拉扯你。”
“小丫头片子整天就想着死死死,活着多好啊,活着还有馒头吃呢。”
“明明是你先说的死。”姜暖掀起眼皮,露出了大半个眼白,用头撞她的肚子:“谁让你买的我,你不拉扯谁拉扯!”
姜竹腹部用力:“哟呵,给你拉扯到跟二狗高差不多了,怎么还能一直拉扯的,到死了也不放过我啊。”
二狗是基地里养的一只狼崽子,现在站起来可能有个一米五吧。
姜暖没说话,气呼呼地钻进了自己的小树屋睡觉去了。
这时候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扔给姜竹一听啤酒,用英文说道:“姜,你的孩子可能到了叛逆期。”
姜竹耸了耸肩,用商量的口吻说:“莉莉,要不你把二狗给我养吧。”
这个叫莉莉的女人哈哈大笑着拒绝了她,姜暖比狼崽子还凶,她可吃不消。
回忆暂停,沈晏在她的身侧站立,继续说道:“那天在那辆马车上,我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告诉你真相。”但是他不能违背温岫将军的遗愿,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尽管他知道,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
两人沉默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暖慢慢地站起身来,声音有点沙哑:“她告诉了你多少?”
既然沈晏一早便知道她的来历,想必师父对他说过不少关于前世的事情,她想知道师父究竟对他说了多少。
沈晏倒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其实他初到青罗城时,温老将军虽将他安置在了温岫的麾下做事,但他跟温岫却一次面都没有见上,因为温岫时常带领麾下的三千精兵神出鬼没地在无极山中进行秘密训练。每次他听说温岫将军人回来了,但他去找人的时候,往往人又不见了。
到最后他就开始怀疑这个温岫是故意躲着他,有一回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找温老将军要说法。但是温老将军却解释说温岫不是那样的人,最近不过是在训练新兵,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也是正常的。
可那会儿他已经在青罗城当了半年的吉祥物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地儿撒,只能天天在回城的必经之路蹲点。
终于有一天,他在城外的一处小河流蹲到了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城门的温岫,他们一行人正在城外的一处小河流里洗澡。
他还没走近就看到约莫十几个小兵在水里蹲着,只露了个脑袋在水面上。其中一个脑袋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岸边蹲着的人说:“小小小将军你能不能换换换个地儿啊?”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们几个屁股被虫咬了还是我亲自烧红了匕首挨个儿烫的,怎么这会儿倒是害羞了?”说话的是岸边蹲着的一个背影,两只手不知道在水里扑腾什么。
那声音还在说,“都说了多少次,叫我什么?”
“温姐。”另一个脑袋下巴都要杵进水里去了,期期艾艾道:“我们洗澡呢,您在这儿,我们多不方便……”
那女声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嗤笑道:“别吵吵,马上就好。”
她手里正提着一只烫了毛的野鸡,这会儿正开膛破肚,搞得一手血呼啦的。
姜暖刚从山里弄了点野味儿,想着这些小崽子们这几日辛苦了,给他们好好补一补。谁知道她刚过来打算清理就看到一排光屁股下了水,她倒是无所谓,什么大场面她没见过?于是就大大咧咧地将野鸡拔了毛又蹲在水边清理内脏。也不知道哪个小子回头看了一眼,好一阵惊慌失措唧唧哇哇,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野鸡脱手。
几个小崽子挤成一团蹲在水里,活像一群被流氓偷看了身子的小娘子,只恨不得把脑袋也藏进水里去。
温岫手起刀落,抽空瞥了一眼水面:“啧,出息。”
一排排鹌鹑脑袋,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齐刷刷地盯着温岫,直到她处理完所有的内脏淡定地离开。
“娘咧,我清白木有咧。”一号鹌鹑缓缓站起来露出干瘦的胸膛。
“俺老家还有未婚妻咧。”二号鹌鹑紧随其后。
“咦?那岸上细皮嫩肉的小子是谁?”三号鹌鹑一把拉住二号的大腿。
沈晏:“……”
温岫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但她一时没记起来这唇红齿白的公子哥是谁,想着是不是路过的富商公子什么的。直到沈晏开口喊了一句:“温岫将军。”
温岫提着野鸡脖子,血水滴了一路,她拧眉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
“你是?”
后面有一只鹌鹑开口提醒:“温姐,他好像是那个昭宁城来的安王世子。”
温岫恍然大悟,恭敬地行了个礼,便越过他继续去架柴堆准备烤肉了。
沈晏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鹌鹑们在水里蛐蛐:“我打赌,温姐应该是忘了。”
“我跟。”
“我也跟。”
“算我一个。”
最后一个本来也说跟一个,但随即反应过来道:“没庄家,全押大还赌个屁。”
……
当然最后温岫还是想起来了,但她不太想带沈晏,战场上刀剑无眼,沈晏的身份如果嗝屁了,她会比较麻烦。
沈晏也没说什么,只是要求以后训练也带上他,温岫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此后,沈晏才真正和温岫开始熟起来,之前半年没见过一次,现在倒是三天两头总能见到。
刚接触没多久,温岫就发现了此人有洁癖,便开始着力将他这个坏习惯掰一下。
但沈晏也是奇葩,每次在外面训练一身泥水或者腐烂的动植物丛中翻滚时,他都会硬着头皮强上,好几次温岫以为他这破毛病应该没有了。但是回城的头天晚上沈晏必定给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还抽空给衣服熏了香。
别的人可能在河里随便搓了两把,第一要义是把空了好久的肚子填饱,而沈晏则不一样,他饿着肚子搞完这些后,才开始进食。甚至进食的节奏斯斯文文,跟旁边吃饱了打嗝儿的泥猴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把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后面温岫怒而给他下了一个任务,在泥里滚一圈后,坚持一个月不能洗澡。
沈晏一开始当然是想拒绝的,那眉头皱得老紧了,感觉可以打中国结了。
不过最后他问了一句:“是军令吗?”
温岫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真的去烂泥巴里滚了一圈,最后真的坚持了一个月,什么话都没说。
温岫看在眼里,心道这小子是个人才。
直到到期的日子太阳下了山,沈晏立马冲进了浴房一直洗了四个时辰,中途换了七八次的水。除了最后发现头发里长了虱子有点崩溃以外,他又恢复了干干净净的样子,甚至还比之前又白了一点。
温岫在沈晏的身上突然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熟悉来。
曾经有个人也是如此,尽管自己害怕在丛林里行走,但是只要是在执行任务,她总会短暂克服和忍受。最开始训练也是这般,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虽然最后她对丛林还是充满恐惧,但真遇到生死关头她依然是值得信任的队友。
不到半年,温岫便对沈晏彻底改观,对他的欣赏也渐渐超过了轻视。甚至时常在他那股儿执拗的劲儿上来时,开始想念起姜暖来。
于是在某一天,沈晏知道了温岫的一个惊天大秘密,也知道了她一直在找一个女孩儿。
“等等,你是说,温老将军和你都相信了我师父是身死魂穿?”
姜暖讶异了,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他们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沈晏瞥了她一眼,道:“一开始也是不信的。”
但是密文这种符号怎么解释?还有温岫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奇怪的想法,展现出别具一格的战斗技巧?
他跟温老将军便觉得,说不定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呢?
阎罗殿和九重天不也有人相信是真实存在的么?
后来,温岫便开始对他说一些关于姜暖的事,说到最后几乎都有重复的了。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段有趣的,但会被沈晏麻木地提醒,这段已经听过八百遍了。
换句话说,沈晏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从温岫的口中认识了姜暖。
他知道了姜暖在十四岁之前还没二狗站起来高,气得她天天抢二狗的牛奶喝。也知道了姜暖第一次和同批训练的孩子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害怕地尿了裤子,最后怒而将队里所有的小崽子们一个个揍得鼻青脸肿并威胁他们不准说出去。
还知道……
“你可以闭嘴了……”
原本悲伤的情绪突然被羞愤轰炸了个稀巴烂,刚刚还在沉湎在师父又一次死去的哀恸中,现在恨不得把人从坟里摇起来质问,为什么要把她的黑历史宣扬出去啊!
“世子你没事儿吧!”
不远处的桥上忽然传来唐田的大嗓门。
只见唐枳和唐田骑着马立在桥中间,风尘仆仆的模样。
兄弟二人方才在桥上看到世子和姜暖在河边拉扯,心头还颇有点紧张,心道这两人不会是干起来了吧。
沈晏看到他们俩眉宇间稍稍松懈了几分,猜想应该是之前让唐枳查的事情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