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的业绩又失败了》木土呦呦

41、番外：录像与道士

　　时间在巴黎这间骤然变得空旷死寂的公寓里，失去了意义。
　　叶清河维持着扑倒在落地窗前的姿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指尖还残留着那抹银白毛发将将掠过的、虚无的触感，眼前反复重播着它跃出窗口时，那最后回望的、平静到令人心碎的眼神。
　　它走了。
　　用最决绝的方式，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他甚至来不及抓住它的一片衣角。
　　“……不……不……”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鸣。他猛地用头撞击着冰冷的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试图用□□的疼痛来掩盖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灵魂剧痛，却只是徒劳。
　　为什么？
　　为什么它宁可选择这样惨烈的结局，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是他逼得太紧了吗？
　　是他的爱……太窒息了吗？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想起自己对它那些偏执的宣言，想起自己试图将它牢牢锁在身边的疯狂，想起它眼中偶尔闪过的、被他刻意忽略的恐惧和挣扎……
　　是他……是他亲手把它推向了绝路！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打湿了昂贵的地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刺耳的手机铃声将他从麻木的痛苦中短暂惊醒。是他在巴黎能动用的、为数不多还保持联系的人。
　　他颤抖着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夹杂着法语和英语，断断续续地汇报着——纪承煦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撞死了一只……猫。据说纪承煦当场崩溃，场面一度混乱。
　　猫……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甚至顾不上整理狼狈的仪容，疯了似的冲出了公寓。他必须去确认！他必须亲眼看到！
　　当他赶到那片已经被警方拉起警戒线的事故现场时，那里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刺眼痕迹，和一滩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它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此刻却已被浓重的血腥味和橡胶灼烧的气味所覆盖。
　　“猫呢？！那只猫呢？！”叶清河抓住一个正在收拾设备的警察，双目赤红地嘶吼着，风度尽失。
　　警察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指了指旁边一个盖着白布的、小小的收纳箱：“在那里……已经……确认死亡了。纪先生那边的人坚持要带走……”
　　叶清河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手，猛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收纳箱里，那团熟悉的雪白，静静地蜷缩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那身漂亮的银白色毛发，□□涸的暗红色血迹黏连在一起，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它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了呼吸。
　　“啊——！！！！”
　　叶清河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过去。他跪倒在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他不敢碰，他怕一碰，这最后的幻象也会碎裂。
　　真的是它……
　　它真的……死了。
　　死在了纪承煦的车轮下。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掠夺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纪承煦！恨那个一次次伤害它、最终夺走它生命的男人！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偏执！
　　浑浑噩噩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那间冰冷公寓的。接下来的几天，他如同行尸走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抱着那个它曾经最喜欢的抱枕，蜷缩在它最后跃出的那个窗前，一遍遍地回忆着与它相处的每一个片段。
　　家族的压力，外界的纷扰，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的世界，随着那抹银白色的消失，彻底坍塌了。
　　直到一份匿名的包裹，被送到了他的公寓门口。
　　里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加密的U盘。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叶清河，他将U盘插入了电脑。
　　里面只有一段视频。是从某个高处俯瞰的角度，清晰地拍下了车祸发生前那条街道的情况。
　　画面中，可以看到纪承煦的黑色宾利平稳驶来。然后，在车子即将经过某个路口时，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极其敏捷且……目标明确地，从路边的阴影中窜出！它不是惊慌失措的乱跑，它的路线笔直，速度极快，精准地……迎向了那辆宾利的车头！
　　甚至在车子急刹、猛打方向盘的瞬间，它都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
　　最后……是那撞击的瞬间，和被抛飞的弧线……
　　叶清河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呼吸几乎停止。
　　不是意外。
　　这根本不是意外！
　　它是……自己冲出去的！
　　它是……主动寻死！
　　为什么？！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报复纪承煦的抛弃？还是……为了彻底摆脱他和纪承煦之间这令人窒息的情感拉扯？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叶清河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更深沉的绝望。原来，他的爱，纪承煦的悔，对它而言，都是如此沉重的、宁愿用死亡来摆脱的负担吗？
　　他关掉视频，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不……
　　不对……
　　他猛地摇头，试图甩开那个令人心碎的念头。他和它之间，明明在最后那段时间，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它开始回应他的安抚，甚至在他脆弱时主动靠近……那种信徒与“神明”般的连接，不可能是假的！
　　它选择死亡，一定另有原因！
　　一个更加荒诞、却又莫名契合它身上种种不寻常之处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它……本就不是寻常的存在。猫形与人身的转换，那份超越物种的灵性……这一切，是否意味着，死亡……也并非它的终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原本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光芒。
　　他不能再沉溺于无用的悲伤和悔恨！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动用了叶家所有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人脉和资源，不再是为了家族利益，而是为了寻找那些游走在科学边缘、或者说……更接近于玄学领域的人。
　　他寻找的不是心理医生，不是科学家，而是——道士、通灵者、萨满……任何声称能够沟通阴阳、触及灵魂的人物。
　　他秘密地会见了许多人，其中不乏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但他凭借着一股不找到真相决不罢休的狠劲，以及叶家庞大的财力支持，最终还是筛选出了一些似乎真有几分本事的“高人”。
　　在一间隐秘的、焚着奇异香料的静室里，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道士，在听完了叶清河隐去部分细节（关于白萌能变成人）的叙述，并看过了那段监控录像后，久久沉默。
　　最后，老道士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叶清河，缓缓开口：“叶公子，你所寻之物，非凡间之灵。其来有自，其去……亦非终结。”
　　“什么意思？！”叶清河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它的魂魄，并未消散于天地，亦未归于地府。”老道士掐指推算，眉头微蹙，“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接引走了。”
　　“接引？去哪里了？！我还能再见到它吗？”叶清河几乎要抓住老道士的衣袖。
　　老道士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天机渺茫，非我等凡人可以窥尽。老道只能告诉你，它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若要寻回……难，难如上青天。需要莫大的机缘，以及……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不是真正的死亡！
　　还有希望！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叶清河被绝望笼罩的世界！他不在乎什么代价！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去尝试！
　　“请道长指点！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叶清河的语气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老道士看着他，叹了口气：“痴儿……罢了。方法或许有，但需要从长计议，更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而且，此事绝不可对外人提起，尤其是……那位纪先生。”
　　叶清河重重地点头。他明白，这是独属于他和小白之间的秘密，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从那天起，叶清河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表面上恢复了正常，回到了家族，接手了部分事务，甚至开始配合家族的“安排”。但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那渺茫的、“复活”小白的执念之中。
　　他查阅无数古籍孤本，搜寻各种传说中的秘法奇物，与那些隐世的“高人”保持着秘密联系。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那份温润如玉的表象下，是钢铁般的意志和对某个目标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知道这条路希望渺茫，甚至可能永无尽头。
　　但他绝不会放弃。
　　小白，等着我。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
　　我一定会……找到你。
　　而这一切，他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那个，同样沉浸在无尽悔恨中，或许……也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寻找着答案的纪承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