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末路》奈亚子喜欢章鱼

6、第6章：阴影的邀约

　　墙上的阴影字迹如同冰水，浇灭了幸歌连日来强行压抑的不安，也点燃了她心底一丝微弱的反抗火苗。莎菈的警告无处不在，如同在她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牢笼。沉默是护甲，但穿着这身铠甲，她只能永远活在未知的恐惧和被安排的命运里。

　　她受够了这种被动。

　　接下来的两天，幸歌不再刻意回避那些异常的感觉，反而开始尝试更细致地去“聆听”和“分辨”。她不再将那些细微的视线感和环境的微妙变化单纯视为威胁，而是当作一种信息源。她注意到，当她靠近学院里某些特定的古老雕塑或铭牌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会略微增强；而当她完全沉浸在普通学生的日常活动中时，这种感觉则会减弱。

　　莎菈（或者学院本身的意识）似乎在通过这些方式，确认她的“状态”和“位置”。

　　第三天下午，历史课提前结束。幸歌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学院边缘那片久已荒废的植物园。这里曾是圣艾什郡学院辉煌时期的骄傲，如今却因“难以打理的异常生态”而被封锁。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上挂着沉重的锁链，蔓生的植物顽强地从缝隙中探出枝叶。

　　这里足够偏僻，远离主要教学区和人流。更重要的是，幸歌能感觉到，此地的“注视”相对稀薄，仿佛学院的意识对这片失控的区域也兴趣缺缺。

　　她靠在植物园外围一棵虬结的古树上，望着被藤蔓几乎完全吞噬的玻璃温室穹顶，心中一片茫然。她该怎么做？主动去找莎菈？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再次冒险触发异常？那无异于自杀。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脚边的异常。

　　她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在夕阳斜照下本该清晰稳定，此刻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微微荡漾起来。紧接着，在她影子的旁边，另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生长”出来——那是一个更加凝实、边缘锐利的影子，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形轮廓，挺拔，利落。

　　是莎菈的影子。

　　幸歌猛地抬头四顾，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

　　她低下头，紧紧盯着地面。那个多出来的影子动了，它抬起“手”，指向植物园深处某个方向，随后，影子如同流动的墨，在地面上汇聚成几个简单的词：

　　“温室。东侧角。日落时。”

　　指示明确，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随后，那多余的影子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回了幸歌自己的影子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幸歌的心脏怦怦直跳。这不是警告，这是……传讯？邀约？

　　莎菈终于要正面与她接触了。为什么选在这里？为什么是现在？

　　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夕阳正在迅速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上绚烂却短暂的橘红色。幸歌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那锈蚀的大门和缠绕的锁链。正常途径显然无法进入。

　　她沿着植物园外围的栅栏移动，寻找着缺口。果然，在一处被茂密常春藤覆盖的角落，栅栏有几根铁条因年代久远而弯曲，形成了一个足以让人钻过的缝隙。

　　幸歌拨开带着湿气的藤蔓，侧身钻了进去。

　　园内的空气瞬间变得不同。更加潮湿，植被的气息浓郁得近乎窒息，其中还混杂着泥土腐烂和某种奇异花朵的甜香。脚下的路径早已被荒草覆盖，巨大的、形态有些过于张扬的植物在暮色中投下诡异的阴影。这里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

　　她按照影子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朝着温室的方向摸去。巨大的玻璃建筑在昏暗中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骨架，许多玻璃已经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只只盲眼。

　　她绕到温室的东侧角。这里更加阴暗，堆积着破碎的花盆和腐朽的木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勉强透过交错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一个人影从粗大的温室承重柱后走了出来。

　　正是莎菈。

　　她依旧穿着校服，但外面随意套了一件深色的冲锋衣，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锐利，如同夜行动物。她看着幸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欢迎。

　　“你比我想象的要……执着。”莎菈率先开口，声音低沉，与周围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给了我太多无法忽略的‘提示’。”幸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需要答案，莎菈学姐。”

　　莎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扫过幸歌，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独自前来，是否被跟踪。“你那天在图书馆走廊，‘听’到了多少？”她问得直接。

　　“很多……混乱的记忆，强烈的情绪。绝望、好奇、恐惧……还有你的警告。”幸歌老实回答。

　　莎菈的眼神微动。“那面墙是学院的‘记忆回廊’之一，记录着所有与异常接触者的强烈情感烙印。普通人只会觉得压抑，而你……”她顿了顿，“你的体质很特殊，幸歌。特殊到危险。”

　　“这是什么体质？为什么是我？”幸歌追问。

　　“我们称之为‘共感者’。”莎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能被动接收环境中的信息碎片，甚至是……尚未完全成型的‘谣言’的预兆。对‘特殊资产管理部’而言，你是极有价值的情报源，但同时也是极不稳定的因素。你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盏暗夜里的灯，容易吸引‘那边’的注意，也容易……点燃不该点燃的东西。”

　　幸歌感到一阵寒意。“那天门后的东西……”

　　“那是被封印的‘概念聚合体’之一，源于几个世纪前关于‘全知图书馆’的谣言。”莎菈打断她，语气严峻，“它一旦被完全惊醒，整个学院都可能被拖入知识的迷宫，永远迷失。你的靠近，你的共感，就像在敲击它的牢门。”

　　所以，莎菈之前的警告和监视，并非全然是限制，也是一种保护？防止她这个“不稳定因素”引发更大的灾难？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见我？”幸歌看着莎菈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脸。

　　莎菈沉默了片刻，黄昏最后的光线在她眼中闪烁。“因为被动等待更危险。阿姆卡西找上了你，‘空白’之牌因你而现。你已经身处漩涡中心。”她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需要知道，在你‘共感’到的那些碎片里……有没有关于一个‘不断寻找着什么的迷失者’的信息？”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急切与……希冀。

　　幸歌愣住了。她没想到莎菈会问这个。她回想起那些涌入脑海的混乱片段，努力搜寻。哭泣的女生、秘密仪式的学生、藏匿书籍的教授……似乎并没有特别符合的描述。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莎菈眼中那微弱的光暗淡了下去，但她很快掩饰过去，恢复了冷静。“看来不是现在。”她像是自言自语。

　　“那是你要找的人？”幸歌忍不住问。

　　莎菈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记住，幸歌，你的能力既是诅咒，也可能成为钥匙。在你学会控制它之前，保持低调，远离明显的异常点。我会……在必要时联系你。”

　　说完，她不等幸歌反应，身形向后一退，融入了温室角落深沉的阴影中，如同水滴入海，瞬间消失不见。

　　幸歌独自站在完全降临的夜幕下，周围荒芜的植物园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发出窸窣的声响，像是无数隐藏其中的存在在低语。

　　莎菈的出现解答了一些疑问，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共感者……不稳定因素……她寻找的迷失者……以及，那句“必要时联系你”。

　　她们之间，终于从警告与被警告，转向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不确定的……临时同盟？

　　夜色浓重，幸歌知道，她回不去了。不仅是这个植物园，更是回不到那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所谓的“日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