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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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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瀛十二年末,新皇登基,继隆基年号十二后为归元年号,时年革旧更新,推万民之策围田策,行京都推恩令辖世家,史称年号归元之开业举措,时年北疆已定,朝堂之上文武将士具备,同年才子才女辈出。
武侯院辖府云侯,黄昏申时,正值吉时,一对新人成婚。
皇帝赐世家联姻,礼前随侍先又頒了圣旨,圣旨过后随着堂前众人欢呼,两个新人跪地领旨,奉旨成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流程在继续,大殿里垂着紫霞绸帘,桌上的明红绯玉罩灯与珠帘交错,宾客笑谈间混着珠玉碰撞的清脆鸣音,甚是好听。
沈流河手执绢花,大红的婚服颜色更添了白玉婚帽几分风流韵味,清隽如画的眉眼望着远处时瞳孔竟添了些红烛特有的光芒,让殿里的客人给夸的赞不绝口。
“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洛青绯头上头饰极重,对拜时让她有点不太舒服,在一层盖头之外,她与现在的夫君沈家次子尚未见过面。
正与她执手同站着的身着红衣头戴鎏金明玉交冠的男子,正是武侯院统辖的云侯府沈家,其次子沈流河。
虽是陛下赐婚,堂下众人却也有人道可惜,两人各自的家族已呈衰败之势,这时成婚算不得一件秦晋之好,故没有多少人看中这门亲事。
双方父母坐高台神色不明,洛青绯不禁想婚姻之事为她做主的竟然不是她的父母,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的算计,让两个原来的世家大族绑在一起,从此永无翻身之日。
不久前她才刚刚在商界稳住地位,皇帝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棋盘已经重新落子,她也该重新随之走势。
“诸位,沈流河在此谢过大家。”
火烛烧到尽时,绸光给殿内染上一层血红,沈流河听到旁边的女子轻唤了他一声,并暗示他该走了,便礼貌地微笑:“婚娘,我和娘子先去了。”
“送新人入房,百家贺喜,岁岁安泰。”
洛青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抬,不知这位没有见过面的“夫君”会对她如何,如此熟稔不惧生,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还没等她心里嘀咕上一会儿,那个便宜夫君又开始作妖。
“娘子,我们该入洞房了。”
沈流河执大红绢花向洛青绯方向转身,低头轻触洛青绯的手指后与其交握,轻唤:“娘子。”
洛青绯心里腹诽,夫君一词却脱口而出,“夫君。”
她的语气软糯糯的,像打在一个人的心上,温柔贤惠般,众人被这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吸引,满室华堂便有赞许声,道果然是皇帝眼光好,好一对才子佳人。
一层薄薄盖头却掩盖住洛青绯的神色,众人未看见她嘴角的自嘲。
快进入婚房时,一室华光之中突然响起来了一个声音,待洛青绯回过神,才知是摄政王的声音。
那个清亮的声音从满帐红厅的红烛中间直直地穿过去,一直穿到洛青绯敏感的耳朵。
他的声音洪亮,说话时别人也未插嘴,不久一道清晰的祝贺声响起,让洛青绯听得一清二楚:“恭喜云侯夫人。”
头上的红盖头有两三丈宽,那身红盖头已经挡住了洛青绯大部分颜容和身材,却还是隐隐流露出些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气质。
洛青绯能隐隐约约地想象到李沧澜唇角笑意明显,玩世不恭的轻嘲。
她也非常熟悉这个语气,像旧年时看戏的赞赏。
摄政王,当今皇上八子,前不久才继任摄政王,她私下的青梅竹马。
沈流河掌心的素手宛如柔荑,还有一种纤纤素手特有的温柔弹性,他有些晃神,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他执手把洛青绯的手叠在绢花上微微摩挲,后依着君子之礼只轻轻握住洛青绯手心,周全道,“谢过摄政王。”
“娘子,我们走吧。”
洛青绯恍惚清醒,沈流河的手是男性特有的温度,软软的搭在她手上,洛青绯此前并未跟他见过面,开口便也有些生疏。
“走吧。”
婚房门前珠玉碰撞声却显得尤为清晰,红绸遍布的房间红光隐晦。
一旨圣旨成就的新人正式踏入红房,官家婚服映出烛光,两人在踏着礼豆红绸安然离开,婚礼流程已进入尾声。
洛青绯踏上新房前的四丈台阶门槛,一丈软红间仿佛看见自己的钗头凤摇摇晃晃,如少时把玩所发出的声音。
到第二层台阶时,敛裙轻抬,一只脚却如踏进了棺材墓。
令人遍体生寒。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洛青绯福了福身子,顶着一头凤冠向前推手,恭敬道,“有劳夫君。”
沈流河扶着洛青绯手的那只手,正握着洛青绯的掌心,那动作甚为可靠,让洛青绯有些恍惚。
洛青绯的纤纤玉手顺势轻轻地搭在对方宽厚的手心,灯光的照耀下额上红玉变得圣洁光亮,好似洛青绯真的把自己交给了他。
但洛青绯知道她并不会。
沈流河扶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娘子辛苦了。”
“不辛苦。”
沈流河松开了手,回洛青绯一个抱歉的笑容,一双微敛眼眸里目光烛火满盈,如酒里余味涟漪醉了他满脸。
“夫人……你先在这里吧。我稍后就来,委屈你了。”
洛青绯心神一醒恍惚竟退,握住沈流河的手一瞬松开。
“好的……夫君。夫君早点回来,妾身在房间等你。”
“……好。”
温热的掌心失温让洛青绯有一阵失神,隔着烛光如少年时经常和竹马一起塑烛,那个人握住她手指时也如此余温。
洛青绯觉得沈流河曾经抓着他的的手温热又冰冷,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盖头里照出点点清艳的眉眼。
暖帐红烛隐隐传了芳菲的鹅梨帐中香,烛泪半叠,黄昏月光入窗边,清隽不减当年。
洛青绯听着在不远处的沈流河回应客人,行云流水的交谈却让她不禁想起某次她在潇湘楼偶然见过的一个背影。
也或者就在某个青楼客栈,亦或是某个锦绣阁楼。
她偷偷掀起盖头抬眼看时,沈流河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让洛青绯一瞬间仿佛觉得他的眼中只有她。
可偏偏对一个可以娶妾的男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洛青绯便闭了闭眼,美好娇小的面容便都变成了温柔的假笑。
亥时宾客欢笑声渐渐远去,直至洞房变成一堆冷玉红光,在烛火下摇曳生姿。
红帐内,洛青绯未退婚衣,这件衣服穿上之前她也经过手,她拿出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
是上好的琉璃白玉。
这枚玉佩的藏身之处极为隐蔽,在第六夹角的缝线处留有一个洞。
而这枚玉佩,藏着身体剧毒。
九石散。
那是当年的太子赏赐给她的,通身白透,状若琉璃。
洛青绯把白玉放在烛火下竟看不出如何毒素的痕迹,明透的琉璃在边边角角隐藏得极好,变成出毒的隐蔽出口。
很好,是把好利器。
红烛在黄昏霞光里变得血红如梅,像一场血雨绽放。
今夜之后,她将和别人再无可能。
可是……
她微微掀开盖头,透过身侧的琉璃镶金的明镜,看一张古镜衬着的绝美面容。
红艳的胭脂给眼尾点上了一点殊色,像雨中的艳花刹那芳华,刹那间又沦为红尘中的清隽艳极的落了枝凤凰,惹人怜惜。
她便是拥有一张这样艳极又憔悴黯淡的面容,面色并不好,却五官优越更胜人,薄薄的鼻翼下方遮住长长的阴影,像极了明珠蒙尘。
都说女子出嫁之日最是开心,可她却并不是。
只因所嫁非人。
洛家的势力每况愈下,又逢新帝上朝,清除了部分旧皇帝留下来的旧势力,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岌岌可危。
云鬓在明镜面前端正又妖冶,她默默用明镜前的一只眉笔轻轻划下一点口脂,在眉笔尖处可以看到你口脂的质地润滑细腻,彩淡粉红。
看样子,应该是一个人宫廷之匠的手笔。
绛铭笙。
有机会,她也应该去看看老朋友。
离房门三丈远,纱窗变得模糊不清,头上的琉璃和红玉镶金流苏随着低头微微动摇,洛青绯从头发上拿下一只钗,准备将来磨成利器。
洛青绯从随嫁的匣里,拿出一枚寒光铁甲。
那也是她从寒陵逃到洛家时身上仅余的遗物。
那也是一枚由她家族祖传的,又经过她自己该良的利器,她给它起名叫流刀。
寒光铁甲,顾名思义,由极地淬炼出的软银甲构成,可劈铁辱雪。
于风雪中更是钝不得一点,裂火烧不尽,寒铁遇风便刃,比寻常的刀刃里的铁质更加纯粹。
寒光铁甲背面边缘处藏有一排粗细均匀,细如蚊蝇的琉璃银针,其中藏用剧毒,但可医毒两用。
良久,烛火已经半熄。
天空渐渐变得黯淡,像暴雨来临之前的前兆。
可是沈流河还没有回来。
真是不礼貌呢。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一炷香了,桌子上的鎏金交杯酒还放在那里,默默凉透。
洛青绯的心里有隐隐的不悦,正当她想索性就这么把钗饰给摘了的时候,终于在一盏烛火即将消逝之前,听到了她心仪的脚步声。
沈流河……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毕竟他的礼貌程度和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她们两个能合作的程度。
沈流河,而你,究竟会给我一个什么样子的答案呢?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她的母族世家,更要好好增加自己的实力,来撑起现在这个落魄世家的半边天。
心思定后,洛青绯便在床上小憩,闭目养神,等着他的夫君来掀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