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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奇缘 ...


  •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来,通往无心殿的小道上班驳一片。
      我的素衫在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芒,红色的束腰异常鲜艳地随风舞着。我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耀眼的光线刺入眼眶,眼睛微微地生疼起来,一层蒙蒙的水汽立时浮上来。
      在这夏日强烈的阳光下,我感觉不到温暖。

      无心殿内气氛森严,我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座上我至高无上的母亲。她看我的目光相在审视一个犯人。
      “你还有何话说?”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如剑一般射进我的心坎儿,我认命地摇摇头。
      “来人!”
      “将花飞涟给我拖进无魔窟!”母亲毫不留情地喝道。
      我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大半!脑中一阵昏厥。
      囚禁无魔窟算得上宫中排行第三的刑法。只要进入了那里,一定受尽折磨,出来时,若还有命,也必定面目全非,浑身剧痛,如鬼如魔,生不如死。
      “且慢!”花蔷突然抱拳上前。
      “宫主,属下有话要说!”
      “说!”母亲冷冷地瞥她一眼。
      “擒剑门是武林世家,武剑翎自小便跟随其父习武。他家传的‘擒剑八式’和‘斩灵’宝剑厉害无比,这是世人皆知的。况且少宫主此次带伤而回已是尽了全力,还望宫主收回成命!”
      “宫主若是随便收回成命,以后将如何服众?!”花茉不依地直视花蔷。
      “少宫主为我无颜宫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将功赎罪也罪不至此。何况少主擅使的武器是莲花而非剑,自然会威力大减了。”花蔷为我极力辩驳。
      “你这样说,是在责怪本宫吗?!”母亲沉声一喝。
      “属下不敢!”花蔷惶恐地单膝跪下。

      “宫主,可否容属下说两句?”这时,花菱冷凝的嗓音传来。
      母亲背过身,挥了挥衣袖。
      “宫主苦心栽培少主十多年,在当今武林中能胜出少主者不出十人。若宫主就这样将少主至残,从此宫中岂不少了一员猛将?”
      花葭也站起来道:“属下也赞同白虎的看法,若是就这样将少主关进无魔窟,对我无颜宫会造成巨大损失,万望宫主从轻发落!”
      我静静地跪着,听着她们为我争辩,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眼皮好沉,母亲的脸模糊起来,那些声音也离我越来越远,连胸口的疼痛也渐渐消失,渐渐消失......

      冷!
      好冷!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我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没有一丝亮光,漆黑如同夜晚。
      没有风,却出奇地冷。
      我不由自主地蜷了蜷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四面竟是极寒的岩石!
      “少宫主,此处是无情峰的无天洞,你不用再费心寻找了,这里除了已封闭的石门外没有别的出路,十日之后宫主自会放你出来。”花菱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渺地传来。
      四面的岩石源源不断地冒着寒气,我已经冻得四肢麻木了。十日!在这样漆黑又寒冷的山洞里,每一刻都是煎熬,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几时。
      脸庞也开始麻木起来。我勉强撑起身,试着运功御寒。但是胸口很闷,真气堵在其中提不上来。我强运一口气硬冲,“咳!”却咳出一口鲜血来。我拭了拭嘴角,盘了腿,闭上眼慢慢调理。渐渐地,一股热气从小腹窜上来,缓缓地游向全身,心里也轻松许多了。
      四周很静谧,没有一点声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慢慢进入了一个平和安宁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饥渴的感觉把我拉回了现实中,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有多日未曾进食饮水了。我站起身向前走去,脚下的路坎坎坷坷,凹凸不平。
      我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冷,这个山洞似乎没有尽头。在无颜宫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却从不知道无情峰还有这样一个无天洞。又走了一段,隐约听见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我加快了脚步往更深处走去,滴答之声愈发清晰。奇怪?在这样寒冷的地方怎么会有流动的水呢?我又向前走了几步,水滴溅落在头顶,水声源源地传入耳中。
      我蹲下身,伸了双手向下触摸,一股温热的触感传入指间!我本能地缩回手,手上有湿润的感觉,再次触去,原来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水洼,可是里面的水怎么是温热的?
      俯下身捧着饮了几口,温暖甘甜浸入心扉。再伸手欲捧时,却触到一个更暖的物件,仔细一摸,竟是一块玉石!
      再细细摸去,玉的一面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而另一面刻着一个“涟”字!
      这......这不是我遗失了十二年的暖玉么?!怎么会在这个水洼里?从我知事起就一直戴着它,直到十二年前,奶娘去世的前些日子,它忽然不见了踪影,谁能料到它居然在这无天洞里。
      然而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我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我轻轻拾起暖玉,就在那一瞬间,脚下的地面呼地裂开!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一头栽了下去。
      风呼呼地从耳旁划过,刮得脸颊生生发疼,脑中嗡嗡作响,衣襟猎猎狂飞。
      我想实力稳住身体,可是根本找不到借力点,我一直往下沉,如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我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沦......

      待落到地面时,发现自己掉在了软泥上并未受伤。
      揉了揉有些晕旋的脑子,睁开眼,周围仍是一团漆黑。我拾了几枚土快,挥手向四面打去。片刻后传来了声响。这里似乎是个圆形的封闭式地洞,没有出口,而且极深。我旋身而起挥掌向四面击去,除了石块跌落的撞击声并无任何反映。我想,我等不到母亲放我出去的那天了,不出半日,我便会因窒息而死在这里。
      可是我还不想死,也不能就这样死,我还有太多的事没做。
      这里一定还有出路,也许机关藏在某处不易为人发现的角落里。
      然而,这里这样黑暗、宽广,只怕找到机关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有些颓然地坐下身,发现刚才我跌落的地方往下陷了几寸。站起身使了“千斤坠”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四周的泥土都较软,只有圆心处的那一方质硬。
      我吸了一口气,退后几步,使了六成功力向下拍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石壁缓缓裂开!几缕光线射进石洞,刺得我流出泪来!
      我吃惊地走出石洞,眼前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右边的墙上挂着两盏长明灯,中间小小的石桌上置了一颗光彩夺目的夜明珠,一具石棺紧靠着墙。整个石室弥漫着一种腐朽的死亡气息。我轻轻地走近石棺,棺身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花纹,呼呼冒着寒气,是用极珍贵的防腐石料打造而成的。莫非此地是无颜宫中某位前辈的安息之所?
      正要伸手触摸石棺时,我忽地稍稍闪了闪身,同时一颗石子当面打来!这里除我之外,居然还有人在!掷石子的力度显然还不及一个不会武功的常人。
      墓室中明如白昼,并无半个人影,我使了轻身之法出其不意地朝室中一个角落闪去。惊诧地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摊坐在转角阴影中的一堆乱草里。
      他的头发花白零乱,胡须也花白零乱。眼神带了几分呆滞地看着我,他看来十分苍老。
      “......”他掀了掀嘴唇,似乎想说话,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又努力地动了动,仿佛因长时间未说话而忘却了语言。
      “......不......”终于他吃力地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如风中将熄的烛火。
      “......不......不许碰......碰......它......”他伸手指着石棺,口齿不清却语气坚定,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发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腰见。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腰间挂着的翡绿暖玉,便取下来递给他,他双手捧着痴痴地看了半晌。
      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泪泣下,撕肝裂胆,哭得惊心动魄。
      我不解地凝视着他。
      “......”
      他的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在呼喊着一个名字。
      “......”
      我侧耳倾听,原来他喊的竟然是:
      “涟......儿......”

      一团迷雾灌入脑中,我困惑又震惊地看着他。
      “涟儿......”他紧紧抓住我的衣袖,用哀痛又欣喜的眼光深深地望着我,苍老的眼中擒满了泪水。
      “这块玉......可是你的?你......可是叫做......飞涟?”
      我茫然地点点头。
      他睁大双眼,紧握着我的手腕,颤抖的双手力道却大得惊人,我禁不住跌坐下来。
      “我......我是你爹呀!我是你的亲爹倪洛天啊!”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十九年,受了整整十九年的折磨,为的就是再见你一面......”
      就在那一瞬,我的脑中嗡地一响!心开始失去节拍狂乱地跳起来!
      “爹”?在我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我竟然还有个爹!儿时,被母亲毒打,我常常流着泪在心里问“我有爹吗?他在哪呢?为什么不来看看涟儿?为什么不来带我走?”没想到,我心心念念的爹就在我身边,近二十年,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抛弃我,从来没有不要我!
      “涟儿,快叫爹爹!”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我,双眼精锐而明亮。
      “叫我一声爹啊!你可知道我盼了多少年吗?叫啊!”他焦急地摇晃我的肩膀,摇得我的骨骼都发疼了。
      “叫啊!”
      我的泪突然滚落双颊,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我如何叫?我怎么能叫?!
      哑子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的!
      我抓着他的手,不住地摇头,泪如雨下!喉咙哽咽,连哭泣都没有声音!

      过了很久,我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明显的失望与痛楚。
      “孩子,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想扶他站起身,却发现他的双脚被一根长长的绳索绑着,绳端牢牢地订在地下。我心里一算,伸出左掌,掌风将绳索斩断,扶着他坐了下来。
      “今天是你二十岁生辰。”
      “没想到我们父女竟在今日相见,真是天意啊!”
      我止住泪,呆望着他。
      “你娘曾经服毒自尽过,那时她已怀你五个多月了。幸亏......”他猛地打住,不敢置信地看看我的左腿,又看看我的脸。
      “难道?你--”
      我别开脸,微微低下头。没错,我自出生就左腿微残且不能说话。
      “都是爹害了你!可怜的女儿!”他枯木一般的双手揽住了我的头,不住地抚摩我的长发。我从他的枯竭的眼里看到了陌生却温暖的疼惜,我躺在他的怀里感到了我从不曾得到过的安详。
      这,就是我渴望了多年的父爱么?
      “二十多年前......”他的眼神渐渐朦胧,已经陷入了往事辛酸的回忆里。
      墓室里很静谧,偶尔传来父亲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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