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始料未及 ...
-
话本子里的主人公“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以成婚为标志。成婚，然后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范商户与孙司马家的婚礼，当然是热闹得过了头，却也不影响它的象征意义。这个婚礼过后，范琉璃与孙甲便正式成婚了。范琉璃没想到，正式成婚后，过上幸福生活的，首先不是自己，而是姐姐。
李诚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阿璃出了孙府的大门。两人站在巷口，李诚中用口哨唤来一匹马，两人共乘一骑奔向越王府。
李诚中竟然会来抢亲。他要抢的人肯定不是范琉璃，……难道，他知道替嫁的是自己？如果他知道替嫁之事，刚刚肯定不会那么激动。今日之事，可见李诚中并未变心，之前的种种又是怎么回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阿璃兀自想着，人自然是安静的。
李诚中背后没长眼睛，看不到身后阿璃的表情。说好了放手的，结果竟然抢了人。可现在的他全然不懊恼，反而非常庆幸。幸好自己去了孙家，幸好自己冲了上去。阿璃显然不想嫁给那个登徒子，之前的“以死相逼”一定有什么误会。眼下，阿璃不仅没有离开他，还抓着他的衣襟。他们之间，还有余地。
两人一路无话，转眼到了越王府。李诚中翻身下马，阿璃也紧随其后。此处没有什么牵着手的理由，可李诚中生怕人跑了，刚一下马就牢牢抓上了阿璃的手。阿璃看了一眼两个牵着的手，又抬眼看了李诚中，惊讶之色中又透露着些许笑意。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抓得这样紧？阿璃疑惑。
进府后，管家迎了上来。说来管家今夜也是提心吊胆，生怕这祖宗在孙家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乱子。现在看到越王殿下平安归来，管家心下放松。才刚放松，紧接着就看见了婚服装扮的阿璃。那泛着绿光的缎面，在夜色中几乎闪瞎他的眼睛。一瞬间，管家无比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越王殿下竟然真的抢了人家的新娘子！这不似人命关天，胜似人命关天。幸好新娘子看起来没有要投河的打算，不然就真的人命关天了。
这管家不是会稽山的原班人马，自然不知道越王的那些少年心事。从他来这里当管家起，越王就像一个躁郁症患者，不是搞破坏，就是借酒浇愁。归根结底，还都是因为盯上已经订婚的某家娘子。在管家眼中，越王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害人害己的“恶霸”行径！管家曾在心里无数次吐槽“世风日下”。可他只是一个领钱办事的打工人，正义感之类的东西太贵了，他用不起；伺候好主子、保住眼前的差事才是首要任务。为了每月的这点银钱，管家只好咬咬牙，助纣为虐了。
新娘子啊新娘子，请一定要毫无节操地从了这‘恶霸’。管家在心里默默祈祷。
“劳烦把西北的院子收拾出来，给璃娘子住。还有，不要布置尖锐物品，剪刀尤其不要出现。”一进越王府，李诚中吩咐完管家，便拉着阿璃进了书房。
房间里不能有剪刀，这是什么意思？阿璃一脸疑惑。管家却一副“我懂”的表情。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怕娘子您“以死相逼”呗。
阿璃与李诚中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李诚中在她转头关门的瞬间，从背后抱住了她：“小生没打算抢亲的，可孙甲图谋不轨，娘子不能嫁给他！”
阿璃想和他面对面说话，就抬手要把他的手拉开。李诚中却以为阿璃是在拒绝，委屈感加重，手臂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阿璃见状，只得维持现状。看样子，李诚中真以为她要嫁给孙甲。阿璃觉得有趣，突然想要逗逗李诚中，于是故作深沉地说：“今日之后，郎君不再是大英雄越王。但若对外宣称是被人勾引，或有转机。”
“这是什么话？都是小生自作主张、一厢情愿，怎么能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李诚中放开阿璃，两个人终于面对面说上话了。书房里还没掌灯，只有月光透过门窗的缝隙，在两人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李诚中望着月光下的阿璃，她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这个狡黠的女子，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李诚中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说道：“什么越王、什么大英雄，不过是虚名。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阿璃不禁伸手抚摸李诚中的脸，“我想你了，阿诚”。
李诚中感情得到了回应，两个紧紧地拥在一起。阿璃不忍心再逗他，于是将替嫁之事和盘托出：“要嫁给孙甲的人是范琉璃，小女子只是代替她完成仪式的碧璃。我们本是双生子，小女子比较早出生一点。”
“所以范府的那位娘子见到小生，才会是那样的反应”，李诚中恍然，原来他送信送错了人，找人也找错了人。不仅误会了阿璃，还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即使误会我另选他人，你还愿意救我于水火，公开抢亲？”阿璃忽然鼻头一酸，一边摸摸他的头，一边怜惜地说：“真是个呆子！”。
“是小生考虑不周，胡乱联想。如果当时派人直接送信去云门观，也不会闹出此等乌龙事件。”搅和了别人的婚事，还让阿璃卷入其中，李诚中觉得很抱歉。
“其实小女子也有来越州找过郎君，自称是你会稽山的旧友。只是他们不肯通报，偏偏郎君当时好像也不在府中。小女子还翻过这宅子的院墙呢，就像郎君去范府那样，刷的一下子就翻进去了。可惜当时郎君人不在府里，听说是去找富家娘子去了。”阿璃现在当然知道，李诚中找的是范琉璃，不过此刻的语气还是酸溜溜的，“那时小女子就想啊，反正郎君给的银钱也够多了，做人应当见好就收”，阿璃说着，还朝李诚中挤了挤眼睛。
“早知道娘子在意银钱，当初就该再多给你一些，这样娘子就能一直想着小生了。”李诚中也学到了一点狡黠的皮毛，很生疏地挤眉弄眼。一想到阿璃几次来越王府都吃了闭门羹，他都没能见到，他都感到可惜。
李诚中不希望阿璃因为这件事而生了嫌隙，赶紧解释道：“门口的守卫是皇兄的人，他对小生在会稽山的过往比较在意，估计是想切断小生与会稽山的联系。对不起，是小生考虑不周。”李诚中又把怀抱紧了紧。
“小生是越王，但也随时可能一无所有。即使是这样的越王，也可以留在娘子身边吗？”李诚中忐忑地问向阿璃。
“越王殿下与道观居士成婚，名不正、言不顺。此事若是上达天听，削了郎君的爵位，也是名正言顺。即使这样，郎君也要小女子留下来吗？”阿璃知道李诚中的处境，故有此一问。
“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李诚中与阿璃交换了眼神，两人心下了然，皇帝想要他的命，有的是手段，“人生短短数十年，得一知己，足以。”李诚中早就看穿了皇帝对他的忌惮。无论他怎么做，皇帝想要下手，总归会下手。可李诚中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不顾一切，皇帝才取消了原本的计划，放了他一马。不然此时的他，八成已经成了里通外敌的罪人。
两人都是被家庭抛下、被家人忌惮之人。就像两只小兽，相遇在寒冷的冬夜。幸好他们的毛皮够厚，幸好他们遇到了彼此，就这样抱着取暖，一定可以挨过漫漫长夜。
两个有情人还有许多话想要说，可街上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夜已深了。刚刚还在别人婚礼上放浪形骸的越王，此刻却想起来讲礼数了。他与阿璃，并未婚娶，继续这样很不妥当。李诚中恨不得今夜就迎娶阿璃，可他又想让他们的婚事名正言顺。
李诚中于是依依不舍地放开阿璃，目送两个丫鬟领着她去了房间。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最终消失，李诚中还呆站在书房门口。人生的际遇真神奇，几个时辰前还绝无可能的两人，如今却成了最亲密的两人。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丑闻的传播速度总是更快些。几天后，皇帝便收到了大臣们的折子，无一例外都在批评越王。李诚中本人也上了折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替嫁之事，接着便是请婚。原来越王并非夺人之妻，他抢的还是之前道观里的女居士。这小子果真是一根筋。
不过李诚中的这些解释，就算昭告天下，也只会被百姓当作是借口。如此，甚好。皇帝于是准了李诚中的请婚折子，并在朝上向百官解释了替嫁之事。官员们当着皇帝的面，当然高呼“皇上圣明”，心里却都觉得，这只是皇帝为了保护越王而编造的借口。双胞胎？替嫁？写话本呢？但话又说回来，越王成亲，不过是皇帝的家事，再说了，抢的又不是自家的儿媳。既然皇上想就此揭过，那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说朝中大臣为何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除了“给皇帝面子”和 “与自己无关”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在坊间流行的版本中，王爷荒唐、范娘子水性杨花，都是负面形象；反而里面的官员真心一片，是大大的正面形象。不惩处越王，老百姓只会更鄙视越王，心疼官员。就连儿子被绿的孙司马也很开心。本来范商户家只有钱，如今突然多了个王爷女婿。范家的王爷女婿，也就是孙家的连襟。与范家的联姻真是捡了大便宜啊，简直是买芝麻送西瓜。
这始料未及的“丑闻”竟让许多人都喜笑颜开，这也真是始料未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始料未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