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万人冢 ...
-
他们离开蓝城县那天，苏尹江挂白绫自尽了。
或许是这么多年心中的恐慌，加上这两日的磨难，他终是被压垮了。
他断了两根手指，行动很不方便。
弄了很久，才将白绫悬上木楞。
他们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去万人冢给应纥找解药。
动身那日，冥九问应纥：“主上，您那晚做的什么梦？”
“无梦。”大约是应纥记起了什么，冷冷道，面色很不悦。
“……”
云璃也跟着不可抑的想起那晚冰冷的唇，耳朵有些热。
他们离万人冢最近的一个城，暂且找了家客栈住下。
他们修炼者不易察觉饿，但是到了一定程度，也是需要吃饭的。
譬如现在。
他们在赏秋楼里，三人围在一张桌上吃饭，云璃和冥九吃的很是高兴。
然而小魔神却是不曾动筷子，静静坐到那里看他们。
被应纥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云璃也没再多吃，匆匆几口便放下了乌木银丝筷。
几人吃完饭，回到了客栈。
晚上，冥九照例为应纥端来止血汤药。
应纥身边的碗里依旧是他放出来的毒血。
云璃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为何这个魔神和传闻中…如此不一样？
世人只知他残害生灵，背逆天道，却不曾想他出生隐荒，那种地方，手不沾血是不可能的。
待应纥喝完药，冥九自然的出去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但是，他们的确没什么话可说。
云璃坐了一会，两人皆是沉默。
她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应纥声音微哑的叫住她，云璃回头问他怎么了。
青年起身，堆叠的长袍散开，玉带之下，是一双长腿。
他捞过云璃那日被业火烧伤的手，指尖点上那处狰狞的地方，魔气撕开一道血口，青年指尖冒出血珠。
“你……”云璃微怔抬头。
他疯了吗，他刚才才放过血，如今又是虚弱的时候，竟然还如此不惜命。
“丑死了。”少年薄唇吐出三字，不带任何感情。
云璃： “……”
那你放血吧。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云璃心口蔓延，云璃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坚固好的道心，又要危险了。
小魔神能不能不要一会冷漠一会温柔的？！
好烦。
应纥的血果然有用，血珠在云璃白嫩的掌心滑过一圈后，掌中那片被火烧伤的痕迹已经完全不显了。
所以她，云璃，又是美美的小仙女了！
方才不对劲的情绪一扫而空，云璃开开心心的道了谢，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待她走后，应纥不明显的扯了扯唇角，扯到内里，咳了咳。
随后魔神吐出一口气，回到床榻上继续运功。
云璃出了门，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内，而是敲开了冥九的房门。
“璃姑娘？”冥九有些诧然，“怎么了？”
云璃揪着裙摆，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开口：“明日…你留在这照顾你家魔神，我去往万人冢给他寻解药。”
冥九下意识拒绝道：“万人冢戾气四溢，尸骨妖灵横生，你若是去那，只会受伤，况且眼下不知主上是美梦还是噩梦，你一个人独闯两条路，只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是什么梦。”云璃打断他，“……是美梦。”
“你如何知道的？”
云璃吞吞肚吐吐，不想回答。
几息后，冥九这根直木头了然，松口：“那我与主上在这里等着你。”
云璃松了口气，点头：“反正，我是不会害他的，毕竟他身中笑靥枯还是因为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用担心。”
＊
其实云璃没等到早晨，夜过一半，天蒙蒙亮时，云璃便起身出发。
临走前，她还为他们留了一张纸条。
——“冥九，天蒙亮，我就先上路了，小魔神的毒耽搁不得，不然我害怕他明日就死掉了，毕竟你看他虚弱的样子，我有点害怕。”
——“小魔神，应纥，你休要用你那个白玉镯唤回我了，我去去就回，也不要和冥九找我，不然我便是拿到解药也不会给你的。”
小魔神，这三个字还被云璃给划掉了，两个直直的斜线，最后采用了比较庄重的名字。
虽然这封信看着像是生离死别，但云璃也绝不会让自己死掉的。
她将纸条贴至冥九的房门上，便独自一人悄悄出了客栈。
带着不会干瘪枯萎的幽昙花荷包，一人一荷包上了路。
万人冢在郊林，云璃穿过郊林，跳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下面有一道木桥，穿过木桥便到了万人冢。
云璃跳下去的时候御空而飞，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
——身为凡人之躯的尤拭，是如何跳下这万丈悬崖而肉.体不死的的？
未等她多想，落至地面的时候，云璃踩到了一个硬的、滑滑的东西。
她指尖升起一团火往下看去，竟发现是一根森白尸骨。
她面色一白，才发现四周皆是白骨。
云璃这才明白。
这所谓的万人冢不是想去便去的，凡是进入者，皆是有求者，而这些死去的，或许多数是欲望驱使。
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的踩着绣鞋过去。
走到木桥旁边，光线亮了些，云璃也便熄灭了指尖的火焰。
吊桥攀上绿色的苔藓，看着便阴湿湿的。
云璃不太想走这一条路，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忍了忍恶心感，走上吊桥。
怪异之处在此显现，云璃两只脚刚走上吊桥，猝而一道声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你恨应纥吗？”声音带着渗人的凉意攀上云璃的后背，像是毒蛇吐信。
“你是谁？！”云璃站住身问。
“我是你的心呀。”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娇.媚的笑声，“我也可以是你的欲望，你的念想，你想让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
“你恨他吗？”那道声音再次问，“恨他抢走了你的贞洁，恨他给你戴的手镯限制你的自由，都是因为他！你才来的这万人冢。”
像是恶鬼低吼，声音可怖。
“不如我给你想个办法。”渗人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空灵感，嚣张至极，“调头走吧，再过几日魔神便会中剧毒无药而死，我将这手镯给你取下来，你便自由了。”
“哦？是吗？”云璃冷冷勾起唇角。
“当然了。”声音兴奋起来，“只要你想，我便为你摘下来，调头走吧，你会自由的，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去你的自由！”云璃大骂，“若我猜的不错，我身后那堆尸体，还有你的功劳吧？”
“！！！”声音突然喘的急促，“你……”
“我若是调头走了，怕是下一刻我就同他们一样埋葬在这里了吧？”
“你胡说！”云璃猜，如果声音有容貌，估计早就气得脸红耳赤了。
少女声音清脆，眼睛水凌凌的，“况且，我冒死来到这便是为了给小魔神寻找解药的，我才不会让他死。”
云璃说完，那声音没了动静。
她稳稳道心，干脆加快了步子穿过吊桥。
吊桥随着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被粗壮的藤蔓缠绕着，并未摇晃。
云璃压下恐慌，平安来到了吊桥对面。
摆在她身前的，是两条路。
两条路便皆有坟墓立于那，坟墓上插了两个石牌，上面被人分别刻着“生门”和“死门”二字。
只是不知这上面字能否让人相信。
云璃抿抿唇，想到了师父曾教她的“阴阳说”。
对立，互根，消长，转化。
阴阳两极，虚亦实，实亦虚，阴阳消长转化。
也就是说，面前这两道门都是生门，而生门背后，亦是死门。
横竖都是死门，云璃心一横，索性去了左边那道写着“生门”的小路。
至少，还是有点慰藉的。
前面的路很亮，到最面越走越暗，天空莹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云璃出现至一片荒林中。
她停下脚步观察四周，和妖界很像，但又不同。
这里的树汲取怨气生长，枝干粗壮，又有着自己的灵智，不好对付。
然而树林中央的宽敞处，是成千上万的坟墓。
高高低低，有的为无名碑，有的墓碑被劈断一节。
云璃走过去，想着那便是所谓的万人冢了。
不错，云璃刚靠近，便差点被戾气所伤。
她赶忙升起屏障圈住自己不受戾气袭击，随后款步走去里面。
空气中依旧是一股很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云璃微掩口鼻，仔细的打量着周遭。
坟墓很多，不过在外面没有坟墓的尸骨也很多，在莹黑的天空折射出森白凉意的白光。
妖气很浓重，云璃可以听见空气中的恶鬼咆哮、呻吟。
这里尸骨横行，白骨森森堆积如山，如荒芜的林地般肆意横陈，锈蚀断剑歪歪斜斜的插在泥土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孤魂在此处游荡，像迷失了方向，一直到不到归宿，不断被戾气消磨，只剩下模糊残影。
没有生机，满目苍凉。
云璃看着这一切，这是她第一次接受冲击。
她所认识的世界美好又善良，仿佛一尘不染的玻璃罐一般。
可她这几个月以来，猝然见识了太多玻璃罐以外的世界。
荒凉、凄惨，到处充满杀意与算计。
如同万人冢一般，危险神秘。
这便是所谓的天道吗……
那为何有人天生荣耀满身，有人生来泥泞缠身？
这不对。
有声音响起，像是动物的吱吱叫：“居然又有人来了，没想到我们万人冢也如此出名。”
“不知你前来的目的，是要干什么？”
云璃回归了些神智，哑声道：“不知泣嫣红在何处？”
“你要找泣嫣红啊，早就过了花期，哈哈哈哈哈。”
另一道声音响起：“别听他瞎说，你若是将你这具身子给我，我便告诉你泣嫣红在何处。”
“泣嫣红被我吃啦！没有啦！”
……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来，云璃才明白他们也不知道泣嫣红在何处。
只是想找乐子罢了。
有恶鬼冲撞她的屏障，云璃知道自己不能呆太久，转身匆匆离去。
“她怎么去了泣嫣红生长之处？难不成真能让她找到？”
“蠢货，你以为泣嫣红这么好得到？”
“气死吧。”空灵的怪叫响起，“来为我们做陪葬！”
盘旋至半空的孤魂嘶叫起来，像是有什么狂欢般，它们疯狂地冲撞着对方的魂魄，似疯子，似厉鬼。
不多时，它们重归清明，继续游荡万人冢上空。
一眼望去，万人冢无边也无际。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万人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