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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京华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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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楚府。
自楚暮词失踪已逾三月,楚雄的震怒渐转为焦躁。太师府那边催得紧,人却杳无音信,他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废物!都是废物!”书房内,楚雄摔碎又一个茶盏,“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幕僚垂首噤声。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道:“将军,小姐失踪那夜,沈夫人的车驾曾出现在神武门...”
楚雄眼神一厉:“沈沧澜...”他攥紧拳头,“继续查!还有那个苏瓷,找到没有?”
“苏大家那日落水后,被太师府的人救起,一直在别院养伤。”幕僚低声道,“只是...听说伤了脑子,许多事记不清了。”
楚雄冷哼一声。他疑心苏瓷与女儿失踪有关,奈何没有证据。如今朝局微妙,严太师似有失势之兆,他也不敢太过得罪。
“父亲。”楚珩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面色平静,“儿子愿往江南游学,顺道打听姐姐消息。”
楚雄打量儿子一眼。这个儿子自幼疏离,近来却主动为他分忧,倒是难得。
“去吧。”他挥挥手,“若有消息,速速回报。”
楚珩躬身退下,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严太师府,别院。
苏瓷倚在软榻上,面色苍白。那日落水,她虽被救起,却大病一场,记忆混乱。只依稀记得楚暮词落水,自己为救她也跳了下去,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家今日可好些了?”丫鬟端药进来,小心翼翼地问。
苏瓷揉着额角:“还是头痛...暮词妹妹可有消息?”
丫鬟眼神闪烁:“还没...大家先把药喝了吧。”
苏瓷蹙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何一提楚暮词,众人就支支吾吾?为何她明明在太师府养伤,却似被软禁一般?
待丫鬟退下,她强撑起身,悄悄推开窗。院外守卫森严,完全不似养病的环境。
正疑惑间,忽听门外守卫低语:“看紧些,太师吩咐了,绝不能让她想起那夜的事...”
苏瓷心中一惊,忙关窗躺回榻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太师要瞒她?
她忽然想起落水前那一刻——楚暮词看她的眼神,冰冷而失望...还有那把不知从何处飞来击落她匕首的弩箭...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苏瓷头痛欲裂,却强忍着不敢出声。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或许那日,她并非为救楚暮词而下水...
沈府,书房。
沈沧澜端坐案前,指尖掠过一叠密信。烛火摇曳,映得她面容明灭不定。
“夫人,”心腹侍女低声道,“楚公子已南下,似是去寻楚小姐。可要派人阻拦?”
沈沧澜摇头:“不必。楚珩那孩子...心思纯善,不会害他姐姐。”她顿了顿,“苏瓷那边如何?”
“还在太师别院养着,记忆未复。但太师的人看得紧,我们的人难以接近。”
沈沧澜唇角微扬:“记忆总会恢复的。届时,就有好戏看了。”
她推开窗,望向南方。暮词那孩子,如今该在江南站稳脚跟了吧?想起最近收到的信,信中那姑娘已学会为织工争取利益,字里行间透出成长后的坚韧,她不禁欣慰。
“夫人,”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又去潇湘馆了,今夜怕是...”
“知道了。”沈沧澜语气平淡,“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我今晚搬过去。”
管家一怔:“夫人这是...”
“既不同心,何必同寝。”沈沧澜淡淡道,“往后老爷回来,就说我歇下了。”
管家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侍女担忧道:“夫人,这般是否太明显?老爷那边...”
“他早盼着这般了。”沈沧澜冷笑,“这些年相敬如宾,不过是为着面子。如今...”她指尖划过一封密信,“朝局有变,有些戏也不必再演了。”
密信来自宫中,言及皇上对严太师结党营私已生忌惮,近日接连斥责。树倒猢狲散,太师的倒台只怕是时间问题。
而这,正是她等待多年的契机。
当年嫁入沈家,她带着丰厚嫁妆,本想夫妻同心壮大家业。谁知沈砚舟风流成性,公婆又处处刁难。她忍辱负重这些年,暗中经营,等的就是能自立门户的时机。
如今严太师将倒,依附太师的楚家必然失势,而沈家...她瞥过案上账本,冷冷一笑。沈家这些年靠着皇商名头敛财,内里早已虚空,全凭她勉力支撑。
是时候了断了。
“备车,”她吩咐侍女,“我去趟墨香斋。”
墨香斋密室内,老掌柜奉上一叠文书:“夫人,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这是和离书,这是嫁妆清单,这是这些年的账目...”
沈沧澜细细看过,颔首:“很好。江南那边如何?”
“一切顺利。暮姑娘很得人心,几家铺子经营得比从前更好。”老掌柜犹豫片刻,“只是...夫人真要和离?这代价是否太大?”
沈沧澜轻抚腕间玉镯——这是母亲给她的嫁妆之一:“有些自由,值得付出代价。”她望向南方,眼神温柔,“况且,有人替我走了更艰难的路,我岂能畏缩不前?”
想起楚暮词信中那句“剑可护身,算盘亦可护人”,她唇角微扬。那孩子说得对,女子立世,未必非要靠婚姻。她有财帛,有人脉,有头脑,何必困在这金玉牢笼?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苏瓷那边,可以适当...帮她恢复记忆了。”
老掌柜会意:“老奴明白。”
是夜,沈沧澜搬入西厢房。沈砚舟回府得知,竟未动怒,只冷笑一声:“随她去。”
夫妻情分,早已名存实亡。
与此同时,江南水乡,楚暮词收到一封神秘来信。信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支折断的玉簪——这是她与弟弟楚珩约定的暗号!
阿珩来江南了?楚暮词心中一惊,又是担忧又是期待。弟弟独自南下寻她,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她忙唤来文若谦商议。文若谦沉思片刻:“楚公子此来,未必是坏事。只是眼下形势微妙,不宜贸然相见。”
“那我该如何?”
“姑娘可先写信试探。”文若谦道,“若公子真心寻姐,必会如实相告;若为楚将军所迫...也好早做防备。”
楚暮词觉得在理,当即修书一封,托人送往信上约定的地址。
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她心绪不宁。时常想起童年时与弟弟相处的点滴——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总会在她练剑时偷偷观看,在她受罚时悄悄送饭...
若阿珩真为寻她而来,她该如何?带他一起走?可他毕竟是楚家唯一的儿子...
三日后,回信送至。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字:“父焦躁,太师将倾,姐安好?珩”
楚暮词捧着信,泪如雨下。弟弟果然是担心她!他还记得儿时约定,用只有他们懂的暗号传信!
她当即回信报平安,并约在城外寒山寺相见。
见面那日,楚暮词早早来到寺中。春雨淅沥,古寺宁静。当她看到那个撑伞而来的青衫少年时,几乎认不出——三个月不见,弟弟似乎长高了许多,眉眼间多了几分坚毅。
“阿珩...”她哽咽难言。
楚珩打量她片刻,轻轻点头:“姐姐安好,我便放心了。”
姐弟二人寻了处僻静禅房说话。楚暮词这才知京城局势——严太师失势在即,楚雄焦头烂额,已无暇全力寻她。苏瓷获救后记忆混乱,被太师府软禁。
“父亲疑心沈夫人助你脱身,但苦无证据。”楚珩低声道,“如今朝局动荡,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沈家。”
楚暮词松了口气,又关切道:“母亲可好?”
“母亲仍在别院,我常去看望,她身子尚可。”楚珩犹豫片刻,“姐姐...今后有何打算?”
楚暮词望向窗外烟雨:“江南很好,我想在此立足。”她取出一个荷包,“这些银两你带给母亲,就说...不孝女一切安好。”
楚珩接过荷包,忽然道:“姐姐可需要帮手?”
楚暮词一怔。
“我在京城经营了一家书局,略有盈余。”少年语气平静,“若姐姐想长留江南,我可将书局变现,助姐姐安身立命。”
楚暮词看着弟弟,忽然发现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而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不必。”她柔声道,“你的钱好生留着。姐姐...已有立足之本。”
她将经营铺子的事细细道来。楚珩听得认真,眼中渐有笑意:“姐姐果真不同了。”
姐弟二人促膝长谈,直至暮鼓响起。分别时,楚珩郑重道:“姐姐保重。京城那边,有我周旋。”
楚暮词目送弟弟离去,心中暖流涌动。原来她并非孤身一人。
回到小院,她立即修书给沈沧澜,详述今日之事。末了写道:“困雀已学会筑巢,愿为他鸟遮风挡雨。夫人若有所需,暮词定义不容辞。”
信使带着书信北上时,京城的沈沧澜正在下一盘大棋。
严太师倒台的速度比预期更快。皇上连下三道圣旨斥责,太党官员纷纷落马。楚雄如热锅蚂蚁,连日求见太师不得,只好转而巴结新得势的翰林学士。
沈沧澜看准时机,正式向沈砚舟提出和离。
“夫人可想清楚了?”沈砚舟把玩着和离书,面色莫测,“离了沈家,你一个妇人如何立足?”
沈沧澜微微一笑:“不劳老爷费心。嫁妆清单在此,请老爷过目。”
沈砚舟扫过清单,面色骤变——这些年他挥霍无度,早将沈家祖产败得七七八八,全仗沈沧澜的嫁妆支撑。若她带走嫁妆...
“夫人何必如此绝情?”他试图挽回,“这些年我待你不薄...”
“老爷说笑了。”沈沧澜语气平静,“这些年相敬如宾,是你我默契。如今缘分已尽,好聚好散罢。”
她起身,目光扫过这间生活了五年的屋子:“三日后,我会搬出沈府。往后商号事务,还请老爷自行打理。”
沈砚舟咬牙:“若我不签呢?”
“那就公堂上见。”沈沧澜眸光转冷,“这些年商号的账目,老爷应该不想让外人知道吧?”
沈砚舟面色铁青。他深知妻子的手段,若真对簿公堂,自己绝无胜算。
最终,他愤愤签下和离书。
三日后,沈沧澜带着嫁妆离开沈府。马车驶出大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座金玉牢笼,心中无比平静。
自由的味道,果然如想象中甘甜。
而此刻的江南,楚暮词收到沈沧澜的来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巢已筑就,待雀归来。”
楚暮词捧着信,望向北方天空。春雨初歇,一道彩虹跨越天际,如同希望的桥。
她知道,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