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默然坠落的世界》孑筠

5、遗落的星星 5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身体似乎在浓稠的海水中止不住地下坠……下坠……

　　米因星拼命挣扎着想向上逃离这无形的桎梏，但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却始终够不到头顶上那抹细小的亮光。

　　向上一点……只要再向上一点……

　　忽而，状似无物的海底忽然伸出许多双手，它们吼叫着、狞笑着，死死拽住自己的脚踝，打算将自己拖向无尽深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米因星惊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暖黄色的天花板。

　　啊……又做噩梦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才恍然想起这是在施然的房间，也就是自己现在的家。

　　床头的时钟指向五点半。因为是冬季，此时窗户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盏灯亮起，成为凌晨时分唯一的光源。

　　自己早就习惯在这个点起床，即使是在医院里的时候，他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与其说是习惯，倒不如说是一种肌肉记忆。

　　米因星从床上爬下来，坐到一边的书桌旁。头顶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课外读物，还有很多教辅资料。米因星随意翻了翻，里面没有任何痕迹，应该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过了一阵，米因星听见旁边的房间传来施然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显然人还没有完全清醒。接着，声音飘散不见，整个房间又陷入寂静。

　　米因星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于是索性看起了书架上的读物。

　　用看书的时光熬过去了三个小时，隔壁终于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动静，比之前更杂乱，然后是门打开的声音。此刻的指针指向了九点，想来这就是施然周末的起床时间。

　　又过了十几分钟，房间门外响起“笃笃笃”三声规整的敲门声。米因星打开门，施然倚靠在门口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嗯。”米因星顺势应下。

　　施然扬了扬手中买来的包子和豆浆：“给你买了早餐，记得吃。我今天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

　　说罢，施然将早餐搁在桌上，打算出门。

　　本来施然今天是没有行程的，但在六点半的时候，放在床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施然按下接通键，对面便传来了安宿云的声音。

　　“施然姐，今天上午十点整，会在会议厅召开与奥蒂利亚的会面仪式，希望你准时赶到参与观摩。”

　　听到这个名字，施然的脑袋清醒了半分。

　　奥蒂利亚，和“血鹰”一样，是位于尘响荒漠里的边陲国家。但它没有血鹰一样大片大片的绿洲，掩埋在国土之上的只有沙尘。那里的人口数量稀少，却以强悍的武力著称。当地人民信奉力量能够带来一切，包括财富、权力与自由。

　　不过近期奥蒂利亚的状况并不稳定，常常有外敌入侵。今天与“血鹰”洽谈，大概也是走投无路，只能寻找援手来抵御连连来袭的进攻。

　　施然闷闷应了声，然后又倒回去继续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施然下楼买了两份早餐，给米因星带了份回家，然后就出门赶赴会议大厅。

　　会议厅已经满满当当快坐满了人，施然环顾一圈，细细辨认了一下出席人员。会议厅不大，人却不少，施然对这些人大多都隐隐约约有印象，说明这些人大多都是各届成员里的佼佼者。

　　视线再往远处游离，施然很快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她抬脚向那边走去，然后落座。

　　“怎么来的这么早？”施然偏头看向一旁的莫观棋和余暮，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安宿云。会议的座位是按照职务来定的，所以安宿云的位置并没有和他们安排在一块。

　　“早上收到消息就过来了，”莫观棋低下头，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人在意这边后，压低声音问道，“无意冒犯，不过我最近听说……”

　　“领养孩子的事？”施然帮莫观棋补充完后大大方方承认，“对，是真的，昨天刚把他接到家里。安宿云告诉你的？”

　　莫观棋缓缓摇头：“不是，是J那边告诉我的，她还让我劝劝你不要冲动。”

　　余暮在一旁幽幽地接话：“她也让我劝劝你。”

　　好嘛……原来J竟然偷偷发动了这么多人。

　　“不过，你们俩好像都没有联系过我？”

　　“以我对你的了解，”莫观棋思考了一阵，“你应该有自己的考量。而且你一向对自己认定的事很坚持，就算我们来劝，也不一定有效果。”

　　施然扭头看向余暮。

　　余暮无辜地对了对手指：“我忘了……”

　　……好吧，不意外。

　　台上的会议主持突然清了清嗓子，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周遭一下子没了声音，于是主持便开始讲起了长得让人犯困的开场词。

　　等到洋洋洒洒的致辞完了后，才终于到了洽谈环节。主持人抬手伸向台前，双边的领导者很快出现在台上，向在场人员致意。

　　一时间，全场掌声雷动。

　　首先发言的是J，也就是此次血鹰派出的会谈代表：“抱歉，因为Q和K临时有急事，由我来进行这次会面。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就不说客套话了，直入主题吧。”

　　“哈哈哈哈，早就听说‘血鹰’的J雷厉风行，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奥蒂利亚此次出席是一个小老头，看起来年事已高，双手还拄着拐杖。他脸上的神色被茂密的胡须遮住，看不真切。

　　先不论每次宣讲都要三四个小时的J是否“雷厉风行”，施然看向台上的那名小老头，有些犹豫：“那是……”

　　“是奥蒂利亚现任‘王’，也是那边的掌权者。”莫观棋记得台上这个侃侃而谈的年长者，他常常出现在最近的军事新闻里，“他竟然会亲自过来，看来他们对这次合作还挺重视。”

　　“‘王’？”对这个词，余暮似乎只在小时候的睡前绘本里读到过。

　　“嗯，是奥蒂利亚的阶级制度。权力最高的两个人是‘王’和‘后’，他们的孩子统称为‘子’。除此之外，在当地稍微有些权力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称号。”

　　台上的对话仍在继续。奥蒂利亚的‘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抬眼看向对面：“你知道的，最近的荒原很不稳定。很多国家都在开战，战火也蔓延到了奥蒂利亚，其中就数‘奎昀鼠’的进攻最猛。”

　　“我这次代表奥蒂利亚前来求援，是希望血鹰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合力击退‘奎昀鼠’。除此之外，边境的风沙也越发猛烈，我们的矿石采集工作也愈发困难，我们想向‘血鹰’寻求解决的方法。”

　　J听完了老头的叙述，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她只是埋头在会议记录纸上记录了几个字，然后向对方示意道：“你们的需求我明白了。接下来就来谈谈你们能带给我们什么吧。对等是合作里不可少的一环，我们需要知道你们能给我们的筹码。”

　　“你们想要什么？”

　　“第一次就由我来开价吗……这可不太好。”J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你们给出的价值决定了你们寻求合作的态度，也决定了我们愿不愿意接受你们的求助。”

　　老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做出暂停的手势，示意自己想和自己的随行团商量一阵。

　　J点点头，表示同意。

　　“还真是J一贯的风格，”施然看向气定神闲喝茶的J，不禁感慨道，“你们猜猜对面最后会以第一个价的几倍成交？”

　　莫观棋思考了一阵，给出自己的答案：“两倍吧，总要给对方几分情面。”

　　余暮：“十倍，狠狠把对面榨干。”

　　其他两人一时哽住：……资本家都没有你狠毒。

　　谈判过了二十分钟才继续。

　　小老头重新在那把高椅上落座，咬咬牙给出自己的答案：“如果贵方鼎力相助的话，我们这边可以给出这个数。”

　　接着，他伸出五根指头：“五十亿荒币，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五十亿荒币，放在富裕的国家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还是第一次报价，看来对方确实是陷入了不小的危机。

　　J不置可否地笑笑：“这离我的预期数目差得太多了。”

　　听到这话，老头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黑了下去。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尾音带着几丝犹疑，最后还是给出了让步：“八十亿荒币的话，我方也可以考虑考虑。”

　　“如果你认为你们的国家只值这个数的话，我想我们也不必谈了。”

　　“等等！”看到J站起来一副打算离场的样子，小老头立即挽留道，“一百亿！这是我们最后能承受的范围，再多也没有了。”

　　莫观棋挑挑眉，情况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奥蒂利亚的使者，你要知道，我们提供的不只是兵力，还有对抗风沙的技术。”J站在原地，语气还是冷冷的，“如果只是单纯地击退其它势力，这个价格我们可以接受。可既然你们需要我们提供根治风沙的方法，这可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研制出的技术，难道不值得更对等的价格？”

　　“这样吧，我们也不必拉拉扯扯，”J抬起眼睛，锐利的目光让施然想起鹰的眼睛，它紧盯向自己的猎物，不曾游离半分，“血鹰这边的最低报价是两百亿荒原币，考虑到你们如今的经济状况，可以宽限到十年还清，不过要先付一百亿的定金。十年，一百亿，不算过分吧？”

　　“这实在是超出我们承受范围太多……”

　　“不急，血鹰会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这期间你们可以随时选择接受我们的提案，”J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她干脆利落地关上记录本，然后起身看向外邦的使者，“我个人觉得，两百亿荒币换取一个国家今后的安康，还是挺值的。”

　　“不过，最好尽快决定，等到Q和K回来，价格没准还会往上翻。”说完，J站起身来，向全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离开。

　　只留下奥蒂利亚使团的所有人坐在原地，只余下脸上呆若木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