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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碰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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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出现在文弈秋生活里的时机非常不凑巧。
那时文弈秋还在读高一,她生母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
她放学回到家,一对陌生母女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
“弈秋快过来,和妳阿姨和妳姐姐打招呼!”男人满脸堆笑,去扯文弈秋的手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妳们要……文弈秋妳去哪儿?”
文弈秋用力挣脱开男人的手,径直走向自己房间,跨进屋就瞧见床上多出来的被褥,她想也没想就扔了出去,眼疾手快落了锁。
听见房间外男人的怒吼,文弈秋颇感愉快,塞上耳机隔绝噪音。
期间隐约有饭菜的香气飘进来,文弈秋不想加入她们,便打开风油精涂在人中上。
直到深夜她写完作业,肚子咕噜直叫,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出去觅食。
下午那女人带来的女儿裹成团躺在客厅沙发上,一副正做美梦的睡相。
文弈秋小嘁一声,继续蹑手蹑脚向厨房移动。
可惜冰箱里没有剩菜剩饭,泡面也被吃光了。
饥饿战胜懒惰,文弈秋出门到小区门口买了烧烤和鱼丸,又回到大门前一摸口袋才发现没戴钥匙。
半夜被自己蠢哭在家门口,又拉不下面子敲门。
大门咔哒打开,文弈秋还没来得及藏起手里的东西,里面的女孩探出半个头来看她。
“我可以吃颗鱼丸吗?”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映在女孩的瞳孔里,像跌落的流星。
躁动不安的心归于平静,她呆呆地看着她。
门外的人没反应,女孩眨眨眼。
“……行。”看在她给自己开了门的份上,文弈秋把鱼丸分了半份。
因为这个由头,两人闲聊几句,末了林诺又回到沙发上盖好被子,和文弈秋道晚安。
“要不妳来我卧室睡床?我床挺大的,”文弈秋揪揪衣角,“我睡相还行。”
两床被子,两个枕头,中间放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猪抱枕以作格挡。
“晚安。”
*
回到原点,面前呼吸平稳的人和林诺回忆里的文弈秋渐渐重合。
林诺尝试着入睡,却又忍不住睁眼再多看看文弈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她。
她设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过这么平静的文弈秋。
没有争吵和哭闹,也不冷漠,平静得就像她们只是太久没见的普通朋友。
“秋秋。”林诺轻声,床另一边的呼吸依旧平稳,“我……”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林诺被吓了一跳,起身去查看情况。
林女士摔倒在了洗手间里,挣扎着站不起身。
“妈?”文弈秋也被惊醒,起床看见林诺正扶着林女士从地上起来,“摔了?摔哪儿了?”
林女士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脚崴了唉…妳俩去休息,我靠这儿等一会就好了。”她扶着腰,吃力地向前移动。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文弈秋转身回房间换好衣服,拿上林女士的外套给她穿上。
林诺也很快换好衣服,三人一起前往医院。
下了出租车,林女士又感觉腰疼得更厉害,文弈秋架着她往医院里走。
“我先去挂号。”林诺加快速度,先一步走进亮着白炽灯的建筑里。
“还好小诺回来了…要不然可辛苦妳了。”
“哎。”文弈秋应声。
所幸在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并未发现什么骨折或者骨裂的情况,只是软组织挫伤,医生嘱咐了几句,给林女士开了外用的药。
两人一起去缴费拿药,林诺跟在文弈秋的半步之后。
“下次洗完澡记得拖下地,家里的地漏有点问题,浴室地板不太容易干。”
“抱歉。”
担心她又开始自责,文弈秋回过头安慰她:“妈不会怪妳。”
走得太急,林诺衬衫衣领的一边还折在衣服里面,文弈秋下意识抬手想替她理好,到半空中又紧急停下,只是指了指。
理衣领?似乎太暧昧了。
“妳衣领乱了。”
“谢谢。”林诺抚上衣领的手又落了空。
“妳第一次回……回这里,自然会不熟悉。”
她是不习惯在家睡吗,怎么黑眼圈好像还更重了些。
文弈秋没问出口。
“我以后会一直住在家里。”林诺迫切地说。
“那很好啊,妳可以多陪陪妈。”
文弈秋勾勾嘴角,药房的医生核对好病人姓名年龄,把药递出来,上面已经贴好了用药剂量与次数。
“谢谢医生。”
三人再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林诺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她正抱着文弈秋盖的被子,窗外的光线顺着窗帘缝隙倾洒在手背上。
门外传来文弈秋和林女士闲聊的声音,空气里隐约还能闻到葱油的香气。
又是梦吗?
林诺揉揉眼,再三确认这是否是现实。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五年里,只在梦中出现过。
文弈秋和林女士的生物钟都习惯性的早起,碍于林女士行动不便,吃完早饭两人就坐在沙发里看着晨间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她的某些话明里暗里的意思文弈秋都听得懂,不过她还是选择装傻敷衍而过。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断掉所有人的联系,去往新的城市独自打拼,现在正是她在公司熬夜画图纸的情节。
“姐姐回来我当然开心,”文弈秋别过眼看向窗外,楼下的街道被金黄的树叶铺满,“我们很久没见了。”
一阵风吹过阳台,暴雨之后的空气总是很清爽。
林诺轻咳一声推开卧室门,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做早饭。
“有瘦肉粥和葱油饼,小诺热一下就行啊。”
“知道了妈。”
文弈秋说和朋友有约,没吃午饭就出门了,林女士和林诺留在家里收拾房间。
林诺带回来的行李没有很多,以前的大多东西被收在一个箱子里,林女士把它放在自己房间的墙角。
“这些衣服都是弈秋当时收好拿过来的,”林女士拉开遮挡在上的窗帘,指了指,让林诺自己拿。“我都没动过...奕秋送过来的时候看着都要伤心死了...都怪妳当时一声不吭就走。”
那段时间文弈秋的身体很差,感觉要是风大一些都能把她刮倒。
可是她还是一个人抱着二十多公斤重的箱子,将林诺的东西全都搬回了家里。
我要搬去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了,这些东西能放在家里吗?文弈秋哑声,略带歉意。
林女士还未开口询问,文弈秋又继续补充——都是姐姐的东西,宿舍放不下这些。
妳知道小诺去哪儿了吗?林女士问她,林诺同样也只给林女士留下一封信,里面并未言明目的地,只说之后会打电话来。
不知道。面前的文弈秋红了眼眶,没有反问也没有追问。
仅存于林女士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接过箱子还没来得及多关心几句,文弈秋已经告别离开。
她后来才得知,连文弈秋也没能得到林诺正式的道别。
林诺划开上面的胶布,里面的东西整齐摆放好。
摆在最上层的速写本封面已然泛黄,林诺拿出来,却又不敢翻开。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多陪陪妳。”她摩挲着手里的本子。
“妈不怪妳,妳有妳的想法和考量,”林女士叹口气,捏捏林诺的肩膀,“但妳得好好和弈秋谈谈……”
“我会的。”林诺回答得干脆,起身把东西搬进另一间房。
林女士想说的话还没说完,想起平时看的电视剧里因为长辈多嘴而出现的狗血误会,终究还是没把有关文弈秋的事说出口。
脚踝又开始疼,林女士躺回床上打开手机麻将继续安享中年退休生活。
她俩的事,她俩自己操心去吧。
箱子里的物品重见天日,林诺全都拿出来暂时先堆在书桌上。
速写本、衣物、洗漱用品、教材、她喜欢的书...全都在里面。
她的东西一件不落的被文弈秋整齐地放好,容易碰撞的地方还细心地包上了泡沫纸。
甚至连小熊夜灯文弈秋也收进来了。
曾经的文弈秋和她说睡觉没有小熊夜灯就会失眠。
她还会失眠么?
林诺给小熊夜灯充上电,摆上床头柜。
林诺又随手翻开几本书,一张拍立得从里面掉了出来。
画面变得模糊,颜色也褪去不少,不过还看得清照片上的人——两位高中同学,她,文弈秋。
画面里的林诺搂着文弈秋的脖子,文弈秋朝着镜头比着一个小小的“耶”。
这是庆祝林诺在高中运动会的短跑比赛里拿了第一名,班长帮她们拍下的。
林诺还记得文弈秋以前很喜欢这张拍立得,一直到她离开的那天,这张拍立得还放在床头柜的相框里。
她连这张照片也不想再看见了吗。
舌尖涌上苦意,林诺小心地将拍立得放进抽屉里,准备再选个合适的相框重新摆出来。
书桌上没放好的书一滑,哗啦哗啦掉下来,林诺低头,一封没拆的信砸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