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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金色的阳光彻底驱散了黎明前的薄雾,透过老宅宽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的细微声响。

      江燃从父亲书房隔壁的主卧浴室走出来,身上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居家服,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热水洗去了血污、泥泞和疲惫,但皮肤下那些青紫的淤痕和包扎的白色纱布,依旧昭示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

      他跛着脚,走向走廊另一头的客房。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

      周屿已经洗完了澡,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他也换上了一套江燃找来的干净衣服,略有些宽大,更显得他身形清瘦单薄。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被阳光笼罩的、修剪整齐却莫名显得寂寥的花园,湿漉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点眉眼。

      阳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苍白的脖颈,以及那截从宽大领口露出的、还缠着新鲜纱布的手腕。

      他安静站在那里,像一幅被精心收藏、却莫名染上了风霜痕迹的旧画,有一种易碎而静谧的美。

      江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一时竟不忍心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周屿缓缓转过身。

      洗去血污和伪装,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是长久疲惫和紧绷后骤然松弛下来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不再是之前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沉,而是像被雨水洗过的琉璃,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适应这安宁的茫然。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流淌。那些黑暗巷道里的追逐,冰冷雨夜中的依偎,爆炸火光前的抉择……如同无声的胶片,在彼此眼中飞快闪过。

      最终,是江燃先动了。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指了指房间中央那张铺着柔软羽绒被的大床。

      “你……睡这里。”他的声音因为刻意放缓而显得有些干涩,“床单都是新换的。”

      周屿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张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舒适的大床,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动。

      “你呢?”他问,声音依旧沙哑,却温和了许多。

      “我就在隔壁。”江燃立刻道,“有事就叫我。或者……床头有铃。”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复古的黄铜呼叫铃。

      周屿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像是错觉:“不用那么麻烦。”

      他顿了顿,看向江燃依旧有些站立不稳的伤腿和额角的纱布:“你的伤……也需要休息。”

      “我没事。”江燃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要证明自己依旧强悍,却牵动了腰侧的伤口,让他几不可查地抽了口气。

      周屿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立刻陷下去一块。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过于舒适的触感,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极度的疲惫最终战胜了所有的不适和警惕。他几乎是刚一沾到枕头,浓重的困意就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无法抬起。

      但他还是强撑着,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江燃,含糊地低声道:“……你也去睡。”

      江燃看着他那副强撑着眼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睡过去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替他拉好被子,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仔细,连被角都捻了捻。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周屿迅速被睡意征服的安静睡颜。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细小的绒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睡着了的样子,褪去了所有冷静、疏离和伪装,显出一种与年龄相符的、毫无防备的脆弱。

      江燃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而陌生的悸动。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近乎触碰地拂过周屿额前那一缕微湿的黑发,将它们拨到一边。

      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周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发出一点极轻的、如同呓语般的鼻音,睡得更加深沉。

      江燃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发丝柔软微凉的触感,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慌乱和异样,轻轻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 * *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江燃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胃里强烈的饥饿感叫醒的。他猛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到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感受到身下柔软床铺的触感,才猛地回过神来。

      老宅。安全了。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已经是下午一点。

      他立刻翻身下床,腿上的伤依旧酸痛,但已经好了很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跛着脚冲出房间,想去确认隔壁的周屿是否安好。

      客房门依旧关着。他犹豫了一下,极轻地推开一条缝。

      周屿还在睡。姿势几乎没变,只是更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枕头和被子里,呼吸均匀绵长,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安静的光影,看起来睡得正沉。

      江燃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他悄悄关上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下了楼,厨房冰箱里食材齐全。他很少下厨,但此刻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他笨拙地煎了鸡蛋和火腿,烤了面包,热了牛奶。虽然卖相一般,但香气弥漫开来,充满了烟火气。

      他将食物端到餐厅的桌上,摆好两份餐具。然后再次上楼。

      这一次,他轻轻敲了敲客房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犹豫着推开门。

      周屿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有些怔忡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还没完全从漫长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懵懂和柔软。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看到江燃,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眨了眨,逐渐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只是少了些冰冷,多了些暖意。

      “醒了?”江燃走进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做了点吃的,下去吃点?”

      周屿看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好。”

      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些微的僵硬和不适,但气色明显比昨晚好了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来到餐厅。

      看着桌上虽然简单却冒着热气的食物,周屿愣了一下,看向江燃。

      江燃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随便做的,可能不太好吃。”

      周屿没说话,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煎蛋咬了一口。

      江燃紧张地看着他。

      “……很好吃。”周屿咽下食物,抬起头,看着江燃,很认真地说。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在他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有很浅的笑意漾开。

      江燃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根又有点发热。他赶紧低下头,猛扒自己盘里的食物,含糊道:“……好吃就多吃点。”

      两人安静地吃着这顿迟来的早午餐。阳光温暖,食物简单却温暖,气氛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安的平和。

      吃完东西,江燃正准备收拾碗筷,老宅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警惕地对视一眼。

      江燃按下餐厅墙壁上的可视门禁。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位穿着深色中山装、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他身后站着两名气质沉稳、一看便知非同寻常的随从。

      是魏爷爷的人。比约定的时间更早。

      江燃深吸一口气,看向周屿。

      周屿对他点了点头,眼神冷静而支持。

      江燃整理了一下衣服,跛着脚,亲自走去打开了大门。

      接下来的事情,高效而机密。魏爷爷派来的人言语简洁,行事干脆,仔细检查并接收了江燃提供的所有证据,没有多问一句无关的话,只是郑重向江燃保证,事情会得到最严肃和彻底的处理。

      整个过程,周屿始终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确保着一切顺利进行。

      送走魏爷爷的人,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

      老宅里又恢复了宁静。

      阳光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一种真正的、尘埃落定的轻松感,缓缓弥漫开来。

      江燃转过身,看向廊下的周屿。

      四目相对。

      经历了最初的敌对、试探、生死与共,再到此刻的平静,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结束了。”江燃轻声说,这一次,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周屿走上前,走到他面前,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余晖里。

      他抬起头,看着江燃,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

      然后,他极轻微地、试探性地,向着江燃的方向,伸出了那只缠着纱布的手。

      不是需要搀扶,而是一个无声的、跨越了所有距离和隔阂的邀请。

      江燃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周屿阳光下清澈的眼眸,看着那只伤痕累累却依旧稳定伸向他的手。

      没有任何犹豫,他伸出手,紧紧握住。

      掌心相贴,温暖传递。纱布的粗糙触感提醒着过去的伤痛,但交握的力度却昭示着未来的笃定。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温暖的金边,投在古老的地板上,紧密地重合在一起。

      风暴过后,真正的安宁和陪伴,才刚刚开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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