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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她’不止出现在他梦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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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画室的窗帘紧闭,将午后的阳光隔绝在外。温妤坐在画架前,调色盘上的颜料已经干涸,凝结成一块块斑驳的硬痂。她的画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混合的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她今天又看见她了。
小娟就站在画室的角落,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赤着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温妤。
"姐姐,"小女孩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温妤的指尖微微发抖,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
角落空荡荡的,只有画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扭曲的人形,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仍在。
温妤蜷缩在画椅里,双臂环抱住自己。她盯着画布上未完成的肖像,那是她前几天开始画的闻律修,可不知何时,男人的轮廓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似笑非笑的女人面孔。
她伸手想擦掉它,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颜料,鲜红得像血。
闻律修推开公寓门时,屋内一片漆黑。
他皱了皱眉,指尖划过智能面板,灯光逐一亮起,照出餐桌上原封未动的午餐。
"温妤?"
卧室空无一人,浴室的门敞开着。
他的目光转向走廊尽头的画室。
门缝下漏出一线微弱的光,隐隐约约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地板上缓慢爬行。
闻律修快步走去,猛地推开门。
画室的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温妤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秒。
然后,她抬起了头,唇角已经挂上了那抹闻律修最熟悉的微笑。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轻快,指尖随意地合上素描本,"抱歉,我画得太入神了,完全没注意时间。"
闻律修站在门口,他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发丝、未动的午餐,最后落在那本被合上的素描本上,封皮边缘还沾着一点新鲜的颜料,像是被人仓促擦拭过。
"午饭没吃。"
温妤站起身,顺手理了理睡袍的衣领,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胃有点不舒服,本来想等饿了再吃的。"她走向他,自然地伸手替他松了松领带,"今天开会顺利吗?"
闻律修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领间流连,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那里跳得比平时快了一拍:"为什么不开灯?"
温妤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膛:"你知道的,艺术家有时候需要一点……氛围,那幅《秋雾》的色调,在强光下总是调不准。"
闻律修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拉近。他身上还带着初秋微凉的夜风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乌木香,侵略性地笼罩住她:"你手上有颜料。"
温妤低头,"啊,这个,"她歪了歪头,眼神无辜,"下午试了新技法,弄得一团糟。"她抽出手,在他衬衫领口故意蹭了一下,"现在你也有份了。"
闻律修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抬手关掉了画室的台灯。
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温妤的呼吸滞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腰,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袍传来:"闻律修?"
"既然要氛围,"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如彻底一点。"
黑暗中,温妤完美无瑕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餐桌上新换的烛台摇曳着暖光,瓷盘里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香气,松露炖鸡、奶油焗龙虾、还有温妤最爱的黑松露鹅肝蒸蛋,细腻的蛋羹上缀着金箔。
闻律修看着她小口吞咽奶油焗龙虾的样子。
还是这么瘦。
刚才在卧室里抱她时,掌心抚过的蝴蝶骨像两片即将刺破皮肤的刀刃,腰肢细得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就连最该丰润的大腿内侧,也只剩一层苍白的皮肉裹着骨头。
这近一年喂进去的补品都去哪了?
他盯着她咀嚼时微微鼓动的脸颊,想起上个月家庭医生欲言又止的报告:BMI16.2,建议精神科会诊。
这副身子骨是怎么撑过那些夜晚的?
他回想这两个月里,她高烧39度还对他微笑的模样,暴雨夜蜷在画室角落睡着的背影。
"再吃块松露。"他把鹅肝堆进她盘中,盯着她手腕上凸出的尺骨。
要是能把这副身子拆开看看...
把胃袋剖开,肠管捋直,往每寸血管里灌进高热量糖浆。
温妤突然被呛到,捂着嘴咳嗽,他条件反射去拍她后背,手掌却触到一节节凸起的脊椎。
...算了。
还是养着吧。
养到春天,总会开花的。
温妤握着银匙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
小娟就站在餐厅的阴影里。
湿漉漉的蓝裙子滴着水,在她脚边积成一滩幽暗的水洼。小女孩苍白的脸半隐在烛光之外,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温妤的餐盘,腐烂的嘴唇缓缓咧开:"姐姐……你吃得好香啊……"
温妤的勺子"叮"地撞在盘沿。
"冷?"他伸手抚上她后颈,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
温妤猛地一颤,余光里,小娟正歪着头,湿发下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我去拿披肩。"闻律修刚要起身,却被温妤死死拽住袖口。
"别走!"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随即又软下来,仰起脸露出一个甜腻的笑,"你…你喂我吃好不好?"
闻律修眸光一暗,这一年里她从未这样撒娇。
当他舀起一勺蛋羹时,温妤余光看到小娟突然爬上了餐桌。腐烂的小手"啪"地按在龙虾上,蛆虫从她指缝里簌簌掉落。
温妤的瞳孔骤缩。
"张嘴。"闻律修的勺子抵在她唇边。
蛋羹入口的瞬间,小娟的脸突然贴到她面前,腐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小女孩腐烂的手指正缓缓爬上闻律修的肩头。
闻律修发觉温妤今天格外黏人。
从晚餐开始,她的指尖就始终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就连他起身去倒杯水的功夫,她也会立刻不安地抬头,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回到座位上。
闻律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她像只受惊的猫,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绷紧脊背。可只要他伸手碰碰她,她就会立刻放松下来,甚至往他掌心蹭。
有点...反常。
但闻律修并不讨厌这种反常。
他甚至享受她此刻的依赖。
夜里,温妤破天荒地主动钻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呼吸轻轻拂过他的皮肤,闻律修垂眸看她,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她的发丝。
像只终于认主的猫。
他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小娟又来了。
她就站在卧室的角落里,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的眼睛黑洞洞的,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直勾勾地盯着温妤。
温妤的手指攥紧了闻律修的睡衣。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向角落,只能死死地贴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只有在他身边,小娟才不会靠近。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搂着她的力道……这一切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阴冷的幻觉隔绝在外。
温妤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小娟站在阴影里,腐烂的嘴角缓缓咧开。
温妤在黑暗中惊醒。
小娟正飘在她的正上方。
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发梢滴着腥臭的黏液,一滴、一滴……落在温妤的额头上,冰冷黏腻,像腐烂的蜗牛爬过皮肤。小女孩的脸倒悬着,青灰色的面皮下蠕动着什么东西,仿佛有无数蛆虫在血肉里钻行。她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床,喉咙深处传来“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水灌满的肺在挣扎着呼吸。
腐烂的小手突然掐住温妤的脖子,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漆黑的脓血从伤口渗出来。温妤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水泥封住,连一丝声音都挤不出来。
小娟歪着头,黑洞洞的眼眶里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线虫,它们扭动着爬向温妤的脸。
温妤疯狂挣扎,却动弹不得。那些线虫已经爬到了她的嘴角,冰冷的躯体蠕动着,试图钻进她的口腔。
温妤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小娟就站在床尾,她不止在她的梦里。
小女孩的皮肤泛着死灰,湿漉漉的头发像水草般黏在脸上,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缓缓撕裂,露出森白的牙床。
温妤的呼吸瞬间凝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本能地往后缩,手脚发软,却仍挣扎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床头。
衣柜,她要躲起来。
她几乎是跌下床的,膝盖磕在地毯上,却感觉不到疼,她踉跄着朝衣柜爬去,指尖发颤,只想把自己藏进去。
“温妤。”
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
他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猛地一颤。
“我在,别怕。”
他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锁进怀里,温妤的指尖仍死死揪着他的睡衣,呼吸急促。
闻律修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丝,指节轻轻摩挲她的后颈:“只是梦,我在这儿。”
温妤的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小娟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消散。
他低头,唇贴在她发间,嗓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却无比清晰:“睡吧,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