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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御水沙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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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自认有罪,愿领受责罚。”
商阔听见上位者一声轻嗤,那人起身行过他身侧时,衣料蹭到鬓边,不知是刻意警醒,还是无心之过。
子车谭倚在门前,似有怀伤。
“四百年前,一对紫薇星打入千仙会榜首之位,那时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是未来一统三国的帝皇。”
谈及先前,子车谦与子车诫感悟最深,落差之大也最是叫他们难以忍受。
不过现在,子车淳又给了他们另一个选项。
“那时父皇也有意培养一文一武两位辅政王,大哥也开始着手布局。”
子车谭言辞真挚,引得商阔共鸣,不忍望向那抹孤寂背影,思绪万千。
“可无奈啊,命运弄人。”子车谭自嘲一番,又道,“自阿姐去后,本王灵力渐失,多少年来,大哥来回奔波,只为寻一双全法以恢复这身灵力。”
商阔大抵明白了子车谭想告知他的真相:“所以,前几日王爷是靠药物才能击杀那厮的吗?”
嗯?
好新奇的理解角度,但貌似可以借势甩锅。
“是啊。”子车谭顺坡下驴,反正都是骗,随他怎么理解。
总归凡人寿数只在她弹指一挥间,他如何作为也妨碍不到子车谭的苟活大策。
至于子车谦嘛,他的确很关心她的一身灵力能否顺利运行,这也是她最开始预备和盘托出的理由。
现下来看,这帝位由子车谚来坐,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利国利民的选择。
既如此,大勉又何须再来一个子车谭呢?
商阔眼神暗了暗,心下坚毅又多了一分。
于是子车谭困意来袭,预备回内室休憩时,便见他一脸浩然正气地向她行了军礼:“从今往后,属下当为王爷生,为王爷死,绝无二心!”
对军人来说,这样的立誓算是生死契了。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郢王府有什么秘密不可为人知,留他一个也不算多。
再者,商阔容貌虽比不得公西珞精致,也算龙眉凤目,一表人物。
放在日常中欣赏欣赏也省心啊。
“明日为本王备轿入宫。”
这算是,谅解?
商阔大喜,连连称是,走时还嘱咐子车谭好生休憩。
子车谭把玩着山水扇,她酷爱大骨落在掌心的声音,浑厚圆实,铿锵有力。
明日,该怎么安慰小妹才好呢?
头疼啊。
子车谭长叹一声。
舟舟一回宫就对着元妃哭闹了一通,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子车谭耳中。
她才坐上来接自己的舆轿,刚下了朝的子车谚便迫不及待地寻来了。
瞧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太子殿下,子车谭没忍住伸手为他正冠。
“跑这么快做什么?”
“只是有些话想问。”
踌躇片刻,子车谭还是让开身位叫他同行。
“问吧。”
里头空间不大,子车谭也没带什么贵重物件。
“昨日小妹大闹蝉衣殿一事,母后才问起。”言罢,他看向子车谭手边,“我原以为,三哥会带些礼品去安慰小妹。”
“舟舟贵为公主,何须那些身外之物。”子车谭展颜,“不过今日,我还真有一礼要还给你与母后。”
是一柄短刃与一支红玉天狐簪。
“三哥为何不自己去送?”
子车谭面色未有波动,只平静道:“父皇不允我见母后。”
子车谚还要问,她却先一步道:“今日特意来寻我,就不必寻旁的缘由了,直抒胸臆吧。”
你我是亲姐弟。
这句话,她当然不会说。
子车谚颔首,直言:“三哥为何不去上朝?”
“阿谚很希望我上朝?”
她可是占了嫡长子的身份,但凡涉及官场,朝臣定然是以她为主。
子车谭要扶持子车谚,还要将先前的纨绔形象演得更加深入人心才好。
可偏偏子车谚不这么想,他十分真诚,重重点头:“我很希望看到三哥立足帝喾宫。”
这属实是超出了子车谭的算计范畴外。
子车淳何德何能生出这样心性纯良的孩子。
“我……”
舆轿停下,元妃的洛绶宫到了。
这一下可把子车谭好不容易生出的恻隐之心打断了。
她只思量了几息,便宴笑着摆出吊儿郎当的模样:“阿谚当是知道的,你三哥我没什么远大抱负和见识,上朝议事不如躲在王府逍遥。”
总归也这样过了四百年,再这样浑浑噩噩五百年,也不是大事。
他们罕有的交心到此算是结束,子车谭跨步进入洛绶宫,子车谚只默默瞧着她,半晌也自行离去了。
“顺言,你可来了。”元妃大气端庄,但对于这个小女儿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舟舟哭了半夜,又把自己锁在宫里闹绝食,实在是磨人。”
子车谭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小妹的寝殿,回首展颜安慰下元妃的焦躁:“娘娘莫恼,我自有办法。”
门扉被叩响,里屋的人抬首,正要大声斥责来人无礼。
“舟舟,是我。”
子车谭带了些明显讨好的意味,得了对方的首肯,也顺理成章地入内。
瞧着小妹卸了满头钗环,一身华服尽退,素面朝天,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竟是出在被男人拒绝后。
子车谭心中轻叹,面上却不露声色地坐在小厅中,纵使亲兄妹也得守规矩,何况她不是真纨绔。
“元妃娘娘备了吃食,赶快梳妆出来用些。”
“不要。”
舟舟拒绝得干脆,转眼又把自己埋在被褥中。
女儿家心思,男人猜不到,她还参不透吗?
“听说芳草园人迹罕至,公西皇子身边又无人照应,今晨便传出染了风寒。”
“真的?!”床上的人儿猛地跳起,子车谭却莞尔道:“假的。”
“三哥!”
“有时间在这怄气,不如想想怎么婉拒那纸婚约。”
舟舟转眼便泄了气,喃喃道:“父皇生了那样大的气,怕是没法子了。”
子车谭眼珠一转,问道:“驸马是谁?”
“母妃说是敖氏长子,敖北冥。”
这人的名讳甚是熟悉。
子车谭轻嘶一声,权贵子弟她大多相熟,这人却是没什么印象。
但另一个人的名讳却跃然闪过。
敖北泽,敖北冥的胞弟。
他常以兄长二字挂在嘴边,不是多加赞赏,而是言说此人心思深沉,家中大小事务不叫自己插手,只每月给几十万两供他随意挥霍。
该说不说,敖北泽的确没有大才,敖北冥独揽家族事务也算是为他着想。
“敖大公子富甲天下,为人不错。”
“三哥!”舟舟气愤地坐到她身侧,“你也这般说,是要我嫁了?”
“好过公西珞。”
此言不假。
子车谭也的确是为这个小妹考虑。
舟舟也自知,却依旧不服:“我不要,盲婚哑嫁,万一他隐藏极深,内里是个恶人怎么办?三哥,你要看着我陷入苦海吗?”
茶有些苦,子车谭放下瓷杯,调侃道:“世人谁不知子车皇室,就小公主最是得宠,那敖北冥敢待你不好,本王带着商阔抄了敖府!”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舟舟正身,又拿出帝姬架势,“嫁就嫁!”
嘶——
子车谭貌似做了什么偏离初心的事。
但公西珞,一个无名无分的质子,确实算不得良配。
罢了罢了,一切随小妹心意就是了。
可舟舟依旧兴致不高。
这时候也是该她拿出杀手锏了。
子车谭揽过小妹,笑着同她密谋:“舟舟可听过沙棠果?”
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
食之,可令人在水下行动自由。
舟舟转头看她,不知何意。
“拾华顶多湖,你水性不佳,三哥为你寻来,以作新婚贺礼,如何?”
好嘛,抚慰礼变作了新婚贺礼。
子车谭都想把月老踹下来自己坐上去了。
“好!”
西夙帝都,墨皇城。
子车谭一身行侠装扮,日夜兼程才行至昆仑山脉。
“小二,来碗热汤。”将佩剑大方放在桌上,子车谭从钱袋中取出碎银,递给前来收账的青年。
“好嘞,客官小坐。”
南勉湿热,越往西来愈发清凉,子车谭搓了搓手,任由沙土盖住自己的真面貌。
迎着满身风尘,她终于饮下了最后一口热汤。
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身旁也没什么往来过客,只得转头向小二打探消息。
“不是说昆仑神山向来不缺行人吗,怎么今日我一路过来,竟是一处人烟也无?”
此处小茶棚,还是她久寻才得的歇脚地。
小二也叹气,直言:“这不是说白池山弟子前来捉妖,闲人不得靠近昆仑山,都怕被那大妖害了性命,才没人踏足。”
白池山?看来会是一群后生小辈。
“多谢小二。”子车谭持剑起身,预备离开。
临了,那店家还赠了句早归。
身在他乡,得此一言,不可谓不温煦。
她轻声答了句好,便一头扎进无穷无尽的蜿蜒山脉中。
昆仑有大量天地之气护山,寻常马匹进不得,子车谭只得弃了宝马改为徒步前行。
偶尔路上还会遇到一队白池山弟子,他们三两成群,计划着如何部署捉拿大妖。
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听到大妖名讳,也不知是拗口还是罕见。
也罢,总归她也只是行路人罢了。
日上三竿,水壶空了一半,灵力幻作的小生物刚从前方探路回来复命,报告西侧方有一湖泊。
送到嘴边的山泉,哪有不饮的道理。
正好,有山有水有树林,又恰是午憩的时辰,她便索性利用灵力支起一片小天地隔绝外物,盘腿打坐,以吸纳山川灵力。
岁月静好,蝉鸣声声。
只有一阵繁乱的脚步打破了这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