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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影七 ...
沈园暖阁 书房
“纵有登云之梯,难窥九霄明月。”沈正安搁下狼毫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乌黑的影。
他精明的目光掠过身旁研墨的小女儿,“你二姐果真这般狂悖,连太子爷的垂青都敢推拒?”
沈蝶神情落寞的点头,指尖在砚台边沿无意识地收紧,不慎将心中的猜测问出:“父亲,莫不是府中其他人将两位皇子的身份告诉了二姐姐?”
“胡说!”
沈蝶慌忙垂首,双膝重重磕在冷硬的青石地上,当即认错道:“父亲恕罪,女儿妄语。”
沈正安沉声道:“为父为了今日这场雅聚苦心筹谋,只将来人身份告知于你一人,你不仅没有抓住这一步登天的机缘,反倒漏了马脚,连带着为父都要被两位皇子猜忌。”
“女儿愧对父亲栽培,女儿让父亲失望了。”
事到如今,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沈菀这个草包,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厉害?难道她一直都在伪装,一直都在耍我?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沈蝶只觉得头上有阴影笼罩下来。她怯怯地抬眼,看见父亲的官靴停在自己眼前,那威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蝶儿,你二姐的才情虽不如你,但能从访客的言行中窥见天家气象,何尝不是一种本事?”沈正安稍作思量,继续点播道,“二丫头成日里想方设法的结交权贵,经常出入高门命妇的宴席,见识自然不俗。”
沈正安将小女儿扶起,推心置腹地低声嘱咐:“蝶儿,人生如棋,输一步未必是绝路。既知疏漏在何处,便该明白——清高换不来前程,折节也未必是屈辱。有些高枝,该倚靠时便要倚靠;有些人情,该打点时便要打点。暗中周旋、择木而栖,才是补救之道。”
沈蝶缓缓颔首,云青广袖如瀑铺展在青砖地上,朝着端坐案前的沈正安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声音微颤道: “父亲点拨之恩,女儿铭刻肺腑。”
沈园后宅凝香居
“相爷身边的护卫都是高手,奴怕离得太近反倒坏主子的事,故而只听了个大概。”
影七垂手躬身,规规矩矩站在堂下,他生得一副武人筋骨,面容冷硬,常年着黑色夜行衣,袖口缠皮革护腕,腰间别三把薄刃,两明一暗,靴筒里还藏着卷淬毒银丝,堪称大衍版本服部半藏。
沈菀冷笑道:“父亲果然将太子爷和三皇子的身份提前告诉了沈蝶,从前我是多傻,才容他们如此作践算计。”
影七的呼吸陡然沉重三分,他盯着院墙边一株被草药催熟后不分寒暑都要盛放的兰花,忽然想起去年寒冬,小主子只着薄纱赴宴,十指冻得通红却坚持不添衣。
当时人人都鄙视小主子骄纵争艳,他如今才看清背后的关窍——宴席上拔得头筹的千金,其母家必然会得到贵人召见。
试问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会忍心让女儿受这等磋磨,只为了方便其借机攀附权贵。
他从前只当小主子娇纵跋扈被宠坏了,却没发现沈家人卑鄙无耻的算计。
影七单膝跪地,似乎再也承不住那份迟来的、沉甸甸的愧疚:“请主子责罚。”
“……”沈菀有点蒙,怎么突然就跪下了?
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见影七飞身盾出,像一道清风,转瞬消失在凝香居。
暮色初合,沈园暖阁的书房刚挂起风灯,巡逻的护卫正琢磨着晚膳吃什么,忽见一道黑影自渐沉的夜色中踏阶而上。
“何人擅闯!”话音未落,两颗头颅已伴着喷溅的血珠滚落石阶。
影七玄衣染血,覆面铁具在灯笼下泛着冷光,手中双刃如新月破开暮色,其余四名护卫顷刻间被拦腰剖开,脏腑哗啦流了满地。
“有刺客——!”内院管事尖叫声刚起,咽喉便插上半截飞来的弯刀。
影七踏着血泊闯入暖阁,刀光过处见血封喉,闻声赶来的二十名护院尚未看清来敌,便已身首异处。断肢与头颅砸翻了廊下的青瓷鱼缸,红锦鲤在血水中疯狂摆尾。
沈正安正在暖阁招待太子少师,忽见雕花门轰然炸裂。铁甲蒙面的刺客拖着滴血的弯刀步步逼近,身后是遍地尸骸。
“死士何在!”丞相嘶吼着拔出墙上宝剑,数十名死士从廊柱后蜂拥而出,如飞蝗般射向那刺客。
却见夜幕中踏风而来的刺客鬼魅般没了踪迹,几乎一瞬间,最后方的三名死士喉间同时绽开血线,头颅在雨中划出弧线,重重砸在青砖地面上。
随后刺客如鬼魅般再度显出身形。他竟将断头死士的尸身抡作人锤,生生砸穿了第二波死士的围堵。
断肢与脏腑碎块在廊柱间飞溅,血水混着雨水淌成溪流。
最后一波倒下的死士咽气前惊觉,刺客的双手除了弯刀,还勾着一卷细如发丝的银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成了割喉裂骨的凶器。
“来人!拦住他!”沈正安踉跄后退时,此刻的刀尖已挑开他绛紫官袍。
寒光一闪,丞相胯·下骤然爆开血雾,某物伴着碎布飞落在地毯上。
沈正安蜷缩在血泊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啊!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刀尖蘸血,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沈菀还在努力回忆着原主关于暗卫影七的相关记忆。
原主的母亲萱夫人留下五个暗卫,唯独关于影七的记忆让她印象深刻。
影七幼年出身瓦舍,就是隐藏在京都众多青楼酒肆中最为人所不齿的那种男色·风月场所,他是娼奴所生,还有个双生子弟弟,兄弟俩自幼就是供给特殊癖好嫖客的小倌儿。
他与沈菀相识在人生最灰暗的一天,双生子弟弟被嫖客活活作践惨死,他本来也难逃一死,怎料七岁的孩子在绝境中竟然从瓦舍三层高的阁楼上跳了下来,而后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向闹市街头。
不过被摔断了骨头的七岁小男孩又能跑多远呢。
就在瓦舍里的人牙子将他一路拖拽回去的时候,恰逢萱夫人的马车路过。
仅仅是一瞬间的凑巧,任性的相府小姐掀开车帘向喧嚣的街头望了一眼,正对上男孩那绝望、无助又满是祈求的眸光……
之后,萱夫人使了银子将年幼的男孩赎买下来,还命人埋了他的双生子弟弟,从此之后,他就成了沈菀的暗卫,影七。
一段灰扑扑的记忆,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未亡人,这一切在沈菀浮躁地生命中并不算什么。
直到十年后,影七杀光了当日害死他双生弟弟的嫖客满门。
这件事还是被沈菀知道了。
她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是淡淡道:“手脚干净点,别留下祸患。”
从此之后,交付灵魂去报恩的少年彻底变成了一件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工具,为沈菀清理着通往太子妃高位的一切障碍。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又密集的锣鼓声在后院想起,瞬间将沈菀的思绪从回忆拉到现实,沈园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阖府的护卫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将内外院落围堵起来,似乎怕什么人逃跑一样。
紧随其后,前院暖阁的血腥气顺着夜风飘入了园中每一处居所,各院主子识趣儿的都熄了灯,只管敞开院门任由府内的护卫搜寻,其余主仆各自回房闭门不出。
如此肃杀和紧张的氛围,沈菀自然瞧出府中出了大事,正当她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的时候,忽听窗棂一声轻响,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内室。
“谁?!”她霍然起身,却见影七踉跄着跌进屋内,黑色夜行衣已被血浸得透湿,覆面铁具裂开半幅,露出苍白失血的薄唇。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红的脚印。
“主子...”他哑声唤了一句便跪倒在地,却仍强撑着要退回阴影处,“奴身上污秽,莫脏了您的地毯。”
沈菀一把扯过榻上的被子将他裹住,发力拖到床榻最深处。
锦帐垂落的刹那,他立刻蜷进角落,染血的手指紧紧攥住弯刀,仿佛受伤的野兽退回唯一熟悉的巢穴。
“你怎么搞的浑身都是血?”沈菀指尖发颤地掀开他破碎的衣襟,当看清那只贯穿肩膀的断箭时倒抽冷气,“你才出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府上又是敲锣又是抓人?”
影七急促地喘了口气,睫毛上沾着的血珠簌簌落下:“奴废掉了相爷的根基,他再也不能……有别的子嗣。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砚秋之流能够威胁主子在沈家的地位,主子您依旧是沈家独一无二的嫡女。”
沈菀正在取药的手猛然顿住:“靠!你把沈老头...阉了?”
影七睫羽轻颤,沾血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像极了当年刚被捡回时那般惶惑。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知道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件蠢事。
岂料沈菀先是瞪圆了杏眼,惊愕的合不上嘴,而后竟然扑哧笑出声来。她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捂着肚子跌坐在脚踏上,珠钗散落一地。
影七:“……”
“哎呦我的七哥,咯咯咯咯,笑死我了,”她抹着笑出的眼泪,指尖戳了戳他完好的右肩,“沈正安做梦都想再要个儿子,如今砚秋一尸两命,他自己也成了阉人...这可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哎呀妈呀,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影七怔怔望着眼前笑出泪花的主子,铁具下的唇微微张开。他早已备好淬毒的匕首——若主子露出半分弃意,便自我了断绝不连累她。
可瞧着眼前鲜活生动的姑娘,他此刻却有些舍不得了。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卫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影七挣扎着要起身:“凝香居琴室有暗道,奴这就遁去,绝不连累主子。”
“说什么胡话。”沈菀突然将他按回锦褥,扯过温软的绸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手掌一翻,床榻下竟然缓缓露出一截阶梯,“伤成这样还想往哪儿跑?乖乖去下头躲着,里头有应急的被褥,暂且用着,过后我就让五福绑个大夫来给你治伤。”
“主子要救我?”影七困惑地呢喃着,他比谁都了解小主子,这时候她最习惯做的选择应该是断尾求生才是。
“说什么傻话,咱们可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我早就当你们是一家人了。”沈菀不容分说的将药箱丢进床榻下的密室,而后草草关上入口,转瞬将房内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又点上了浓烈的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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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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