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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天崩开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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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一改方才的锋利,乖乖地抬头看着她。
  有了前科,沈明意不再信他,只捂住自己的脖颈警惕地后退。但那人无视她的抗拒,又刻意贴近几步。
  他凑得极近,近到沈明意可以看清他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少年褪去了那股子疯劲,温顺地垂首,他的眼尾染上红晕,眼睫轻颤,像是任人采撷的牡丹。
  顺着那张可怜见的脸往下看,便能够惊讶地见着,他原本精细的衣裳竟也同沈明意这个逃亡之人般,破得东一块西一块。血污叠了他满身,他睁大了眼,为原本锐利的五官添了些不同的软意。
  他站在那儿,像是只犯了错的猫儿。若不是残余的窒息感仍在,沈明意差点又软了眼神。
  “姐姐,”那人眉眼耷拉着,琥珀色的眸子浸了水,学着沈明意方才的模样向着她展示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伤口,“我真是好妖。前几日你们人族闯进我家里要抓我做妖奴,我不得已才跑的,方才凶你,也不过是以为你是坏人。”
  这人神色坦荡,语气好不委屈。这般做派,她差点儿要以为仿佛两人刚才发生的那些悬之一线的攸关都是错觉。
  她握紧了簪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茫然,但那星许的警惕还是露了出来。胡妄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仍是没有反应,他压了压眉眼,状似无意地歪了歪头,遥遥指了指她手中的簪子,笑吟吟地问道:“姐姐,能不能把那簪子给我看看?”
  少女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簪子,但却没有递过来。胡妄眯了眯眼睛。
  勇气可嘉,但……
  沈明意眼前一晃,余光里便现出个人影来。
  陌生的气息绕了她满身,她一个失神,臂上便骤然落了点凉意。少年不知何时闪至她身侧,悠哉悠哉地捏住了某条脉络。
  少女瞬间麻了一身,浑身只剩下眼珠子可以动弹。
  “你……”
  肩上系统冷漠地闪着蓝光,对于自己宿主的遭遇毫无反应。
  少年一朝得手,盘腿坐在地上,托着腮欣赏沈明意变幻的脸色,握住沈明意的手,耐心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银簪拿了出来。
  银簪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光,上面的纹路同胡妄记忆里那一支彻底重叠。
  竟真是,竟真是。
  从前虎族没落时,曾有位人族暗中助过他们,胡妄曾经问过他姓名,但老者只留下这根簪子,道若是有缘,希望他再见到簪子主人时能帮上一把。
  他细细打量了少女眉眼,果真与老者有七分相似。
  【「胡妄」好感度 +???目标好感度已至友好,目前已不会对宿主产生生命威胁。】
  未曾料到的提示音响起,让沈明意直接怔在了原地。
  【好感度达成奖励“遮天”已发放至道具栏,当可攻略对象「胡妄」存在宿主周身一定范围内时,该段时间内天道剧情自我纠正将不再会对宿主产生影响。】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让原本该在男主功成名就时死去的女配又活了过来,出于对天命之子的庇佑,天道会不遗余力地排斥她,安排剧情让她走向死亡。
  今夜,就是天道的第一次尝试,所以沈明意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而现在,她得到了解法。
  她顺着胡妄的视线低头看向手中银簪,看向那件疑似救了自己一命的东西,神情复杂我。
  这银簪并非她所有,而是在穿越前原身相赠。
  她的到来,是原身沈大小姐自己的选择,那时的丞相府大小姐现在已看不出昔日高傲肆意的模样,身上绫罗绸缎早已拧作一团,发尾同面色也只剩下枯黄。
  在同沈大小姐做最后的交接时,沈大小姐深深睇了沈明意一眼,示意她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个小包裹交到她怀里。
  她面上平静得可怕,语气却像是被什么裹挟着,怪异又疯狂。
  她说:“我识人不清,可沈家没错,我只要你救沈家。”
  她当时不知原身遭遇了什么。
  现在得知后,却只能继承她的一切为她寻个公平的未来。
  沈明意看着手中银簪,又抬眼对上胡妄的视线。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见她终于肯抬眼,唇边又掀起那种虚假的、温和的笑来。
  顶着这样的视线,沈明意垂下眼,道:“是故人所赠。”
  他闻言再度凑近了她。
  “姐姐。”少年柔声唤沈明意,嗓音软和得像是云朵,“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若姐姐答对了,外面的人,我替你解决。”
  明明是这样亲昵的言语,沈明意觉得脊背发寒。
  这分明是两人第一次相见,但这句话不仅说明他识得原身,更说明他甚至有意关注过她的遭遇,才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判断出,他付出什么才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她这时候不得不承认,从现在的少年身上,已经可以窥得将来搅弄风云的大反派的模样。他身为妖族,却能又原书身负天命的捉妖世家男女主手底下苟活,甚至还翻出了独一片天地。
  要知道,天道之力,能让身负天命的男主以一己之力捕获从不与捉妖人为伍的沈家女的真心,让他从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捉妖师。
  甚至即使他以女婿身份状告岳丈,致使曾经托举他的沈氏一族尽数获罪,也无人指摘。
  胡妄满意地看着她逐渐紧绷的神色。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姐姐,妖族的禁制,除非是至亲血脉又或者是天地法器,否则无法强闯。”
  他放低了声音,像是情人低语:“你是如何进来的呢?”
  沈明意的耳廓处传来温柔的触感。而匕首无风自动,又回到了少年手中。
  锐利的铁器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打着转,精准地绕过少年的衣角,发出阵阵心惊的嗡鸣。
  她强作镇定地抬头,正对上胡妄那双看似无辜的双眼,手中银簪同样打了个转,在这一刻冷静下来,与他无声对峙。
  这样狡诈的妖王,若是仅凭一纸信物,一份恩情便能取信,倒更不合逻辑。
  沈明意目光闪烁几下,托原身死前剧情的福,她记得今夜有一场暴雨。天要她亡,但她不仅不想顺从天命,还要从天命里借出两分势来。
  空气中湿润的气息传来,是积雨云的味道,少女压下眸中异色,常年对天灾异象的感知让她得以对这样湿度的变化更加敏锐。
  天降异象时,正当怪力乱神。
  “轰隆——”
  雷鸣声响了,她循着话本中模样猛地攀扯上胡妄的衣襟,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两人的视线交错,少年沉静的眼睛像一湾湖水。
  在月色下,刹那电光照亮少女的脸,映衬出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乌发在身侧乱舞,衣裙也随之而纷飞。
  “五岁时,曾有高人道我在此处应有命中有一劫。”沈明意抿起唇,直视他的眼睛,她看得出来,胡妄很喜欢她的眼睛,“他道,我需要在今日来到这里,襄助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我来了。”
  在这样旖旎的氛围下,她半真半假地诉说,神色坦荡:“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禁制,也从未想过真的能遇到人。进入这里,并非是我强闯,你自己也能感知到。”
  “若是可以,无论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助你,然后我绝不再纠缠。”
  系统做事向来严谨,她并不害怕被看穿。她这样说,只是在以退为进,也是在赌,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或许是真的有些难言之隐,只是同样的,他也不信任自己,所以没有表露。
  胡妄的视线顺着繁复的衣纹,掠过脆弱的脖颈,直至他最喜欢的眼睛。
  他看着眼前女子,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唇角放平复又弯起,无意识地握拳又松开。
  不仅漂亮,还有些察言观色地的魄力。
  少年慢慢地眨了眨眼,眼睛愉悦地眯成一弯月亮。他想起来,前些日子正巧被老头围作一圈嘱托他要去办的事,妖族正需要一个明面上能走动的人来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这样弱小,又懂借些外力的,正合适。他从不拒绝和聪明人合作。虽然他不喜人族,但她有那支簪子,还很符合他的胃口,可以开个例外。
  窗外的闪电又亮了一瞬,短暂地映照出两人神色各异的脸。良久,胡妄先开口打破的这寂静,他弯着唇,含笑借着沈明意的力从地上站起来。
  “姐姐,我信你。”
  小兽亲昵地蹭上沈明意的手背,乌黑的瞳仁像是浸了水雾,波动的心情让他的妖力愈发不稳定,但他仍肆无忌惮地贴着眼前人,直到外溢的妖血灼痛了他人。
  顾及系统那乱弹的好感值,沈明意没有挣扎。
  但少年像是不满足于这样的触碰。
  “姐姐,姐姐。”胡妄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凑过来连声叫她。沈明意的手被捉住,温热的暖意传来,与之相对的,她再次敏锐察觉到一股杀意。
  胡妄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他不知从哪摸出来把弯刀,对着自己比划。
  沈明意心头一跳,现下身家性命尽数系于这疯子一身,她可不想出什么事:“你拿这个做什么?”
  “啊。”像是才意识到她在看他,胡妄颊侧梨涡又深了几分,“姐姐,你说你是来帮我的。”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理所当然,“那我们现在当然是要立血契了,毕竟,我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
  刀尖划过手腕动脉处,他略一停顿,便对上沈明意有些紧张的表情。
  “姐姐,别担心。”
  他安慰着沈明意,刀尖游移,找到自己满意的位置,锋刃一转,血就奔涌流出。血珠滴答落在地上,溅出一个小小的水坑,倒映出少年虔诚又阴郁的脸。
  “妖族血契会保证血契双方永远不会背叛,在这之前,我想给姐姐一个保障。”
  “姐姐,来吧。”他天真又期待地看着沈明意,像是引诱人堕落的罂|粟,“姐姐不是怕我么?签了血契,我就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沈明意僵了两秒,还是没说什么。她当然意识到这里面必然还有什么陷阱,但她已没有退路。天道之剑已经高悬于头顶,今夜若不能留下,那个结局就将降临。
  正好,这也是她所求。
  她权衡利弊,眼一闭以这银簪壮士断腕般给自己来了一下。利器划破血肉,痛得她差点两眼一抹黑。
  但很快,这种痛便被什么包裹着抚平。沈明意睁眼,就见胡妄拿了她先前的伤药瓶子低头给她擦药。少年人低着头,有些毛躁的短发拂在她小臂上,有些发痒。
  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干净,沈明意抿抿唇,不自在地蜷起手指。
  “好了。”趁着她出神,胡妄很快处理好了沈明意的伤口。他在伤口上打了个漂亮的绳结,再次将沈明意地手腕贴在了自己脸上,眼仁亮亮地看着她,“姐姐,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他仰着头看沈明意,许是被晃了眼,沈明意蓦地收回了手。
  胡妄也不介意,扔了瓷瓶兴致勃勃蹲在一边,沾了两人的血在地上画些什么。他并不在意沈明意对自己的审视,因为他确实也没有全盘托出。
  沈明意不需要了解他的全部,他会耐心地扮演好一只温顺的羔羊,直至——
  他们彻底决裂。
  想到这儿,他眼里笑意和疯狂几乎要掩饰不住,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瓷瓶在手中碎裂,深深地嵌进血肉里。
  他毫无知觉地将碎片收进怀里,在沈明意惊悚的目光里冲她笑。
  沈明意敬佩地盯着这位疯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快到喉咙的关于爱惜身体的教育。他还是个孩子,又受了这么多苦,性子怪些就怪些。
  胡妄不知她心中腹诽,他抖了抖指尖滚落赤色的液体,不甚在意地在地上蹭了蹭。
  “血契要半个时辰才能生效,我还有些事,就劳烦姐姐这这阵中等一等了。”
  “啊。”被点名的沈明意敷衍地点点头,“好。”
  像是并不满意与她的反应,少年眯了眯眼,在离开之际突然转身,似乎意有所指:“这瓦屋禁制中有许多妖族辛秘。”
  “姐姐,可不要乱跑……也最好不要乱说话。”
  他确认过沈明意听见,唇角微扬,自顾自淹没在浓雾中。